亚凌小小说:男人是孤独的动物
【张亚凌,《读者》等签约作家,《语文报》等专栏作家。小小说传媒签约作家,数十篇美文被选作中、高考试卷,收录进寒暑假作业及多种课程辅导资料。出版散文集《时光深处的柔软》《岁月,芬芳了记忆》《草也有自己喜欢的模样》《有多深爱就有多美好》《为你摇响一串风铃》《努力,只为不辜负自己》等,散文集曾获“叶圣陶教师文学奖”“杜鹏程文学奖”。】
小小说
男人,也难。
男人是孤独的动物
文∕张亚凌
对面那个看上去醉意很浓的男人突然起身径直扑向我,他那宽大的身躯倾斜着摇摆着挡在我面前让我无处可遁。而后一屁股重重地落下去。连椅抖了抖,才算稳住了自己。
他握在手里的酒杯重重地磕了一个桌子,冲着我问了句似乎很清醒的话:你,懂男人吗?
我懂。我怕自己说“不懂”时他会滔滔不绝地给我说起男人。见他脸上浮现出的神情是不屑,我马上解释道,我是男人的妻子,还是小男人的母亲,当然懂男人了。
我知道,醉汉是不能招惹的,也绝不能让醉汉开口的,否则,你就会被携带着酒味的话语淹没。
你懂男人?他眯缝起眼睛瞅着我,似乎企图用目光来解剖我。举起酒瓶喝了一口,打了一个嗝,又说,那你说说我吧。我,一个男人,一个很男人的男人,一次喝二斤半白酒都不醉的男人。说吧,就说我。
我才意识到自己错了,不是回答“懂”就可以堵住他的嘴巴的。醉汉的思维是呈辐射状的,不管你回答什么,只要他想,都会牢牢粘住你的。
我决定,坚守沉默:不招惹,不激怒,顺其自然。
看,看,你,没话说了吧?你还是不懂男人。其实我也不懂男人,——最不懂男人的就是男人自家。呵呵,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胡话?没有,我没醉。说话时他还拍打了几下胸脯,以显示自己的清醒。我就是借酒消愁,消愁。消啊消啊,越消越愁……
他举着酒杯,愣愣地看着我,突然说,我最羡慕你们女人,下一辈子做女人。看我媳妇,有啥想不通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到死地哭,还边哭边骂。多带劲!有时,她还把朋友叫到我家,一晚上不睡觉的聊天,多拽!女人就是好,心里不好受了就往外倒垃圾。
得是咱爷们就没话说?他反问了句。我知道,他不需要我回答的,那只是他表述的一种形式而已。男人这东西就是怪,其实他也有话想说,说上八晚上也说不完,可男人给谁说去?哥们一见面就知道喝酒,话叫酒压得出不来了。你说了,他就觉得是醉话,是胡言乱语,是胡说八道。那就干脆不说了。男人交往,就是酒场,看起来热闹,其实心里是寂寞的。越寂寞越想热闹,越热闹越觉得自己寂寞。就是这熊样子,跌进去出不来了。
我知道,和醉汉在一起,沉默是最好的选择。一旦交流,就成了两个醉汉。
男人真他妈恓惶!他突然有点失控,酒瓶狠狠地砸在桌子上。就是想说,还得借酒说,一说,人都说“耍酒疯”!我想说话,你陪我说话吧?他突然变得可怜兮兮,似乎在哀求。妹子,大姐,大嫂,我就是想和人说话,掏心掏肺地说。
他突然趴在桌子上哭了。我想我妈了。我妈会说,我娃有啥话都给妈说,妈就爱听我娃说,我娃说啥都能行……
我趁机抽身离开,留下那个依旧在哭诉的陌生男人。
一扭动锁眼,就听见儿子在里面很急切地喊妈。
“我爸喝醉了,耍酒疯说胡话哩。”儿子瞅着我,一脸无奈。
我摇头笑了,男人真是孤独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