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如秋荷◎ 子衣多年前,朋友邀我到普者黑赏荷。时已九月,秋老虎东奔西突,肆虐横行,柳树没精打采,玉米杆子耷拉着叶片,路边的瓜藤软软地贴着篱笆,满地的生气仿佛被热浪抽干了三魂七魄,一脸呜呼哀哉的惨相正瞅着你。如此境况,我担心荷恐怕也落魄萧索了。我们乘着小船逆流而上,不一会儿,荷田蔓延开来。荷叶斑驳,原先细腻舒展的叶片爬上了褶皱。荷塘,的确没有盛夏时节的清丽了。如此一来,你以为它们正垂头丧气,一副认命的模样吗?那就错了! 放眼荷塘,荷叶仰面昂立,连片的叶子遮盖了脚下,看不清它们脚踩的是清泉还是泥淖。塘中零星的荷花,多数褪去了花瓣,只剩光秃的莲蓬。朵朵鼓胀的莲蓬像雕琢精致纹理的翡翠小碗,碗沿细薄滑腻,微微凸起,中间的凹眼处处嵌着密密的翠珠。比起夏天的灵秀、葱翠,秋荷多了一层生命的意蕴,荷叶虽已生了老年斑,但傲气的绿意仍在,荷梗虽细,却也生出不易摧折的绵密。这样的精气神,从荷塘边缘一直辐射到荷塘中央,又从荷塘中央向四面八方放射开来……“卖莲蓬呐,5元一枝。新鲜的莲蓬。”一位年过六旬的佝偻的老者,背着插满莲蓬的背篓,赤脚沿着田滕叫卖。插在背篓里的莲蓬参差错落,极有艺术感,煞是好看。“老爹,我们买几枝”,朋友热情地叫住老者。老者快步上前,身子微微一转把背上的背箩脱落下来,“你们尽管挑,”他自顾埋头拨弄莲枝,扒拉一把莲子,凑到我们跟前。我们接过莲子,老者终于腾出了手,摘下头顶的草帽摇扇起来。他的裤脚挽至膝盖,淤泥糊裹到腿肚,看着那张被晒得紫红的脸,我忍不住把手中的莲子递过去:“老爹,大热天的采卖莲蓬,实在辛苦啊。”“庄稼人习惯啦!”老者拿起一颗,用黑厚的指甲掐去外皮,放入嘴里嚼了起来。“老爹,莫要这样吃,莲子芯苦得很!”我忙挥手劝阻。“一点儿看不见的苦,算什么苦哇。”他的皱纹笑开成秋田边的野菊。老人挑了十来枝个儿大饱满的莲蓬给我们,收完钱又背起背篓,大步向沿途的游人叫卖起来。望着赤脚远去的背影,不知为何竟想起苏东坡来,看到了他拄着竹杖穿着芒鞋踽踽独行的样子,听他说轻快胜过骏马。总有那么一类人,像极了秋荷。在泥淖般的生活里依然活得倔强洒脱。他们深知,与其把生活的辛酸一一汇聚成打结的黄连疙瘩,不如细捻一颗绿芯,裹以洁白和清甜,既清凉了人生,又悄然催发了一颗希望的种芽。往后的年岁,每当我处在困境或绝望中难以为继的时候,总能回想起这片秋日荷塘。生如秋荷,头顶躲不了要承受烈日的曝晒,脚下避不开直面路途的泥淖,那又何妨?回首向来萧瑟处,如果人人皆如秋荷,拥有莲子般的心,想来,人生便是无惧,便是自然,便是也无风雨也无晴了!注:子衣,金手指成员。此文发表于《妇女》2019年第9期——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