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龙 || 打工族

打工族

作者/晨龙

短暂的中秋假期，便去s城看望同乡的挚友。

同在异地他乡，且相距并不太远，聚会却十分的不易，因为远离故土，打工在外平日里总舍不得半天的时光去深厚友谊，所以，每每闲下来时，疲惫的肢体不得把蓄谋已久的打算扯去。

挚友与我同庚，在s城做工已有了些年，如今岁临花甲，依然和我一样挣扎着日子。

饭菜早已备好，满桌子家乡的味道，一起的乡人也闻知了消息，他们以简朴的厚道迎接我的到来，却为了这奢悦难得的聚会。

乡音未改，此时我们不需要拿捏蹩而不准的普通话，不需要装腔作势地优雅，不需要奴颜婢膝地讨好权势。我们无拘无束地谈笑风生，自由自在地畅所欲言。

乡亲乡情浓浓地围了一群打工者。话题自是经历过往，感受体会。家乡老事趣闻以及在外的辛酸苦辣。

我的这位挚友并不是随波逐流，而是迫不得已离开故土的。他在老家原本有殷实的家庭，有丰富的人脉交际圈和一些生意。

人生坎坷，命运多舛，疏忽导致的一场车祸使其耗去了积蓄，近乎倾家荡产的灾祸不得使他奔向千里之外的宁波。因为没钱，所以只好租住在洋山殿的阁楼上。

洋山殿的香火很 是旺盛，下班之后，他拖着疲惫的身体穿过烛光辉煌燃香味极浓的殿堂，然后沿旁边小台阶攀上顶楼，在极狭小的空间里进入夜的梦想中去。

他的身下，洋山殿的两塑金身大佛天天在香烟缭绕下被善男信女们顶礼膜拜，我的 挚友因而得益保佑。

他每天早早起床，在单调而枯燥的机械岗位上重复着同一个动作，直至晚上夜幕降临才回到租屋里去。生活的逼桚不得使他在艰辛的劳苦里循规蹈矩，如今七八个年头的历练，岁月已爬满额头，容颜已老，却仍旧为子孙忧虑操劳。

饭后，他熟悉地领我走进陌生的s城。

这个其实算不上城的“贫民窟”。低矮而拥挤的旧屋被蛇细的巷子弯弯曲曲地连成一片，来自全国各地的打工者租住在这片潮湿而又破旧的小屋里，每天早上，一批一批外乡人从其间涌出来，电动车，自行车成队地奔向不远处的工业园区，这些闯天下的“包身工”们，用青春年华供给s.城掘起的廉价劳动力。

挚友一边走，一边讲述着这里发生的一个个奇事怪象。

这里的出租屋价位不等，房东会按面积或装修优劣而定，一百至一千元的价位任你自选。因为客源充足，租屋会时常紧缺，房东便想尽一切办法使空间最大化利用。一间大的房子他会用薄板隔成好几个房间，房顶也会简易地搭成住棚。所以，生活在这里的打工者在夜里会听到隔壁老鼠的吱叫，床板的咯吱与激情的呻吟，很响的尿声甚至微弱的屁响。这里用水有按人头公摊的共用水管，或按用量收费的，按量的龙头上便会锁上个铁盒子，一个个怪物似的伫在门的旁边。

在这里，来自全国各地的人都有，所以夜幕降临时，你会听到各种不同的方言，叽叽哇哇地说笑。生意火爆的麻将馆里，来自天南地北的打工者在赌试着各自的运气，输了的沮丧地在墙角的凳子上狠抽着闷烟，手气好的会买上一瓶阿拉老酒，一盘花生米，然后高声招呼认识的工友在小卖部的凳子上来个一醉方休。

s城这道街上，打工者即相互熟悉又相互陌生，长时间生活在同一片区域，每天相见，阶层拉近了距离，熟悉的脸面碰上了会点下头算作礼貌的招呼，至于来自哪里，境况如何都懒得去打听别人的故事。如果空缺的房子里换入的新客个性出奇或女主人如花似玉，人们私下里评头品足阵子后便如常地习惯起来。人们从年龄的差额能猜出夫妻的真伪，并想象出私奔或偷情的话题。

s城的人们，打工就是日子，也是生活，他们冷落了故土，热闹了它乡，这里有酸甜苦辣，也有欢乐和称心如意。

每逢节假日这里的人们就会容光焕发了，女人们洗了净身，把洗净的工作服高高地挂在空中。而后换上破窟窿露肚皮的时尚，然后把嘴涂上猩红，再挎上精致的小包，把高跟的鞋子迈成节奏，按着手机沿街而去。男人们会把头洗成光亮，梳成形状，当笔挺的礼服从美发店闪出时，那浓密的发丝已变成另一种又怪又奇的造型了。

这里的打工者，都有各自的梦想和追求，他们希望通过打拼买栋楼房，买辆车，然后再存上些钱，然后再过上富足安逸的生活，男孩子希望在这里找到中意的新娘，女孩子希望自己遇上有钱有势的白马王子，一辈子坐享荣华富贵。

地处沿海经济圈的发达之地，这里的工资与消费水平正比呈现，所以怀揣梦想的打工者总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看似月工资很高，一年下来，除了消费，口袋却瘪成了寒酸，他们用多年的积蓄，只好在三线四线的老家城市定套首付，沦为房奴。为了追求和向往，大多的年轻人都会把孩子留守在年迈的父母身旁以减轻生活的压力。几年下来，当年节自己驾车风光地荣归故里时，老人枯瘦老去的容颜除了微笑，却找不到真正的荣耀和体面。因为，孩子结婚借下的债务仍压在心头，房贷车贷更让年迈的父母忧心忡忡。

在中国，在经济高速发展的时代，所诞生的“打工族”是一个变异的群体，是一个新的阶层。他们根扎穷乡僻壤，生长于繁华都市，在撕扯与剥离中做着飞黄腾达的梦。

我问挚友今后的打算，他默思良久，“唉……”的一声长叹算作回答。

天色已晚，十五的圆月还没有升起，乌云把落日碎成梦幻般的光束，我辞别挚友再三的挽留，乘车驶向光怪陆离的风景中去。

2021年9月29日，于宁波蛟川

【作者简介】李金米，网名晨龙，河南省洛宁县人，文学爱好者，曾在省媒书刊及多家网络平台发表散文小说诗歌并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