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遥远的白谷荻花
山东省滨州市作家协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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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家乡,人们把茅草的花苞叫谷荻。这大概是因为茅草与谷同科,又和芦荻有相似之处吧。
春天,野地里的野草、野菜刚发芽,谷荻便带着青青的春的味道儿,小竹笋般破土而出。拔出一根,剥去皮,放在嘴里一嚼,甜嫩嫩的,满嘴的清香。等它长成穗,细长的茎秆,擎着白白的花絮,一丛丛,一片片,真有点像芦荻扬花。远远望去,如云似雪,妆点着春天的茫茫荒野。
记得从读书时候起,我便开始为家里分担家务了,割草、拾柴、挖野菜是我们放学后的主要任务。
春天,苍茫的野地里,挖野菜的人一天比一天多,去的地方也一天比一天远。星期天下午,我们五六个小伙伴到了一处离村子八九里地的地方。这里没有我们要挖的野菜,只见大片大片枯黄的茅草丛里,钻出了数不清的谷荻,红头绿身,满眼都是。
虽然,我们在挖野菜时常常遇到它,可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于是,大家就像一群贪吃的小羊,分散在草丛里,拔呀拔,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不知流传了多少年的歌谣:“谷荻,谷荻,上树扒皮……”那意思大概是希望拔出的谷荻又长又大吧。小伙伴们拔了一把又一把,小布兜都装不下了。
那年月,我们不知苹果为何物,更不用说橘子、香蕉了。栗子呢,也只听大人们说过,是一种神仙常吃的、形似屎壳郎的东西,至于什么滋味儿,谁也不知道。因此,这一条条白嫩嫩的谷荻,对我们来说就是一种享受,那感觉就像现在吃香蕉差不多。
我们拔着、吃着,一抬头,糟了,太阳快落山了,这才想起野菜还没挖多少呢。大家忙拎起提篮,背起布袋,爬坡越岭,过道穿渠,急匆匆四处寻觅。然而,毕竟不是草菜繁茂的夏天,野菜并不是到处都有,而挖野菜的又多,况且功夫耽误得太多了,天黑的时候,我们的家什儿还都没盛满。
当我们提心吊胆摸黑回到村子时,等在村口的父亲满脸怒气,训斥我挖这么点菜还来得这么晚。急脾气的父亲,照着我的后脑勺,上来就是一巴掌。我没想哭,因为我知道平常父亲最疼我,这回都怨自己,一是回得太晚,让大人担了心;二是自己贪玩儿,挖少了菜——家里喂猪真少不了这提篮菜啊!可不知怎的,当我的手一碰到口袋里那一大把留给妹妹的谷荻,鼻子一阵酸楚的难受。我把嘴巴闭得紧紧的,使劲憋住那不愿让人听到的声音;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盛下那将要溢出的泪水。
以后的好些天里,我们再没有去那块倒霉的地方。
终于有一天,我们在更远的坡里幸运地找到了一块“风水宝地”。野菜挖得提篮盛不下、布袋装不了,心里很欢喜,便又想起了那块乐土。这回,我们不怕挨打了,因为有了资本,于是绕道而去。
再到那里的时候,鲜嫩的谷荻不见了,只见白茅吐穗,满地是高擎摇曳的白谷荻花。春末的荒野平阔空旷,与天相接。白谷荻花一片连着一片,一直蔓延到很远的地方。荒草莽莽,野风荡荡,白谷荻花像连天的白浪,又如一片美丽的雪海,冲荡着我们这群黄土地后代的补丁衣裳,冲荡着我们这群农家孩子顽皮贪玩的童心。
小伙伴们雀跃在白谷荻花丛中,忘却了奔忙的劳累,竟相拔着一根根长长的花穗,然后用那也许具有艺术家天赋的小手,编制成一顶顶草帽,编制成一只只花环,编制成我们的梦想。头戴草帽,镰刀作枪,莽莽草丛,高坡低壕,来往冲杀,颇有游击战的味道。比摔跤,胜者赢一只神圣的花环……我们跑啊,跳啊,唱啊,闹啊。欢乐融进了那片白谷荻花......
然而,从那以后,我们又很少能到那里去,因为我们得先挖野菜,填满自己的提蓝、布袋。有几回,隔远走过,却是可望不可及。白谷荻花,我们的欢乐,你是那样遥远!
今天,茫茫荒野变成了肥沃的田地,美好的童年时光也早已远去,那片寄托了童年欢乐的白谷荻花成了遥远的记忆!
作者:刘东辉,博兴县吕艺镇刘官村人。教师,爱好读书,关注民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