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农散文 ღ 永恒的思念
我一直有一个念头,跟人说说奶奶的故事,说说一个平凡的女人,是如何缔造一个家族的灵魂!
奶奶的早年是不幸的,幼年的时候,奶奶就被人贩子从贵州拐卖到我家乡这边,受尽折磨,到十四岁那年做了我爷爷的妻子。我爷爷是个典型的山民,常年以烧炭种地为生。性格爆燥。当然,这些我都是从我奶奶、父亲和我叔叔的口中听说的,我从没见过我爷爷,就连我最小的叔叔都没见过他,在他还呆在我奶奶身体里的时候,我爷爷就在大食堂的饥荒中饿死了。
我一直以为,我奶奶应该是个大户人家的女儿,至少不是个农家的女儿。虽然,我从未听她说过她原来的家,不知道是她记不起了还是不愿意提起,我之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是因为,听她说,她刚到我爷爷身边的时候,是什么农活都不会干的。她与别人上山去砍柴。因为分不清青钢树和橼木树(这两种树的外型很象,但青钢树质硬,容易烧着,是好的柴火;而橼木树很难烧燃,一般山民不愿意用它来做柴火),结果常常是砍了一挑橼木回来,常常被别人笑话,当然,也落了我爷爷一顿打。这对一个在农村长大的人来说,是不可思议的。所以我由此判断,奶奶小时候,肯定很少干农活。
由于奶奶不熟悉活计,身材又纤小,体力也差,在开始,一直做不好农活。所以在开始和我爷爷的日子,奶奶没少受到讥笑和暴打,可是奶奶骨子里是矜持而倔强的。她没有能力对抗,就选择了逃亡,凭着幼年的一点点记忆,她一次次的想逃回她的故乡,虽然,几次的逃亡都以失败而告终,但是她的坚持和倔强最终让我爷爷屈服,得到了她应有的尊严。在逐渐适应了生活后,奶奶的智慧和干练得以淋漓的发挥,从而也让我们家得到了周围的人的尊重。
奶奶就是奶奶,尽管她如落魄的凤凰般,挣扎在浑浊泥地,但她骨子里,流的却是倔强、高贵、矜持的血。在她有生之年,她坚持不说我家乡的民族语---侗话,而是说一口流利的汉话。这在一个在侗家生活了六十余年的人来说,是非常罕见的。奶奶又是个不服输的人,尤其是在对错是非上,奶奶更近乎于顽固的执着。
有两件小事,很能说明奶奶的个性,一个有一年,一个四川来的蔑匠给我们家做竹蒸笼。闲谈中问我奶奶:“老人家,你贵姓哪?”奶奶说:“我姓俞。”“哦!姓余哦!”四川话没第四声,把“俞”念成了“余”,奶奶一听,连忙纠正:“不,我姓俞。”“哦!姓余。”“不是,是姓俞。”在不知道多少次纠正后,那篾匠终于满头大汗的说出了“俞”字,奶奶这才满意的笑了。
还有一次是几个城里干部下乡来,由于年纪小,什么干部是记不住了,由于我爸是支书,便到我家吃饭。奶奶那时候做了一种小吃,就是先把土豆削皮蒸熟,然后再切成片晒干,吃的时候拿来用油炸黄炸稣,金黄的,又好吃又好看,很象现在麦当劳里的薯条。小时候不知勾了我们多少谗虫。那几个干部也没吃过,其中有一个当头的,因为是来乡下嘛,也比较有优越感,非常随意。觉得那好吃,吃着吃着就把个盘子扒到自己面前吃独食了,其他人想吃却不好意思伸筷子,但落在奶奶眼里可就有点看不过眼了,看了一会见那人没收敛的意思,奶奶就发话了,不过是带着笑客气的问他:“这个干部(称呼记不住了),现在干部的生活也真的苦呵!”那人嘴里含着东西唔唔两声,奶奶接着说道:“你看咧,这洋芋(家里管土豆叫洋芋)都好象没得吃过咧,吃得喷香!”那人点头说:“是啊是啊!这个好吃!”不过奶奶接下来的话却让那人颇尴尬,“想来这干部都是一般的苦,他们几个怕也是没吃过咧?是不?”那人这才醒过味来,尴尬的说:“是是,来来,大家吃大家吃!”赶紧把那盘子推出来。周围的人想笑却是谁也不敢笑出声来。后来一来二去的,就把这事传开了,以后来我家的人,都知道我家有个厉害的老婆婆,放肆不得!
奶奶后来常和我们说的是,“他有他的威风,我有我的自在。莫怕莫欺,敢讲敢做。”奶奶是朴素的哲人,这话我一直铭记至今并坚定不移的执行着。
奶奶不识字,身材也瘦小,可是却很注意自己的言行仪态。言辞礼貌得体,从不说脏话。行走坐卧,从不马虎。无论是坐是站,奶奶都自然的流露出一种矜持和高贵,瘦小的身躯自然凛然生威。让在她面前的人不由自主的规规矩矩说话。她这一风范后来得以在我父亲高大的身上更淋漓尽致的体现。这些特征,都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妇女很难具备的,这更坚定我以为奶奶是出自大户人家的想法。我不知道我父亲五兄弟姐妹小时侯是受到爷爷奶奶怎样的教育。但是,很幸运的是,我们兄弟姐妹这一辈,能受到了奶奶的教诲和熏陶。从小奶奶就告诉我们,不能在人前叉开脚坐,不能在客人面前和饭桌上跷二郎腿,不能在客人和老人面前大声说话和张口大笑等等,尤其是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发野或者没礼貌的时候,奶奶总是会拿来和我们说道,告戒我们。这些生活枝微细节,后来对我们的影响是巨大的。
有一年,我的一个同年公(即我爷爷拜把的兄弟,老家那边,人们把结拜兄弟姐妹叫打同年或者打老庚,爷爷奶奶辈叫同年公或者同年婆,父母辈叫同年爹或者同年妈,以此类推)。来我家看望我们,带来很多礼品,同年公是个梗直而粗鲁的汉族人,重情重义,但那国骂带得是一溜儿的顺。每句必有“X他妈的、X你妈”或是更甚。奶奶颇为侧目,便笑言:“孩子他同年爹,你到我们这来,带好多东西来,我们都搭带着享你的福了,就是和你说话的人的妈,却吃了你的大亏了。”说得同年公颇为汗颜。再后来到我们家来,就收敛了不少。当着我奶奶的面,那说话是小心翼翼,偶尔不注意在我奶奶面前说了脏话,就马上不好意思的说:“德性,德性,难改了,同年嫂莫怪莫怪!”引得大家大笑,奶奶便也一笑置之了。
奶奶虽然不识字,但好学,而且有着惊人的记忆力。在奶奶的肚子里,装着很多古老的传说和故事,这些都是奶奶在听到别人说后记下来的。小时候,听奶奶讲故事是我们最大的享受,不仅有当地的古老传说、精灵鬼怪如《张良张妹》什么的,还有《说唐》《薛仁贵征西》《杨家将》等评书故事。奶奶的故事说得声情并茂,引人入胜。尤其是在小叔出去读书后,因为父亲和二叔已独立门户,两个姑姑也都嫁出。奶奶便一个人在老屋独住,于是晚上,我和我的堂弟,便轮流去陪奶奶,这时候奶奶便和我们交换故事,她给我们讲一个,我们也得给她讲一个,时间长了,奶奶自己的故事讲完了,就把我讲的故事讲给堂弟听,又把堂弟的故事讲给我听,竟是没个完。由此也从小养成了我爱看故事书和讲故事的习惯,现在回想起来,我之所以喜欢玩几个文字,奶奶那些年的影响是很大的。
然而,矜持、高傲、坚强的奶奶的心胸却是豁达大气的,对人处事处处露出一种乐观和自信。分田到户后的一年,奶奶下错了稻种,结果在早稻田里种上了晚稻,在晚稻田里种上了早稻,收成可想而知了。侗家人喜欢唱山歌,我有一个堂婶就唱首山歌跟她开玩笑说道:“秀娘!差错了哦!大坝垄田栽错秧,大坝垄田栽稗子,有种无收可怜郎!”。奶奶听了也不生气,微微一笑回她说:“媳妇儿,我差错了哦,我大坝垄田栽错秧,我大坝垄田栽稗子,才晓得稗子吃来比饭香!”接着有唱道:“差错了,我差错一十八两多,架起鼎罐无米煮,我还要唱首太平歌。”
奶奶就是如此的豁达,正是因为她的这些性格,使得她在我爷爷五十多岁去世后,在哪个艰辛的环境里,能坚强的把她子女拉扯大并都使之成人,爷爷去世那年,我父亲在四川成都上班,奶奶硬是凭着她智慧和毅力,以带孕之躯,撑着一个家。一直到子女们都长大成人。
老年的奶奶已经患上严重的支气管炎和哮喘,然而这些都不足击倒高傲而坚强的奶奶,只是我的小姑姑因为宫外孕的不幸去世,却给奶奶带来很大的打击。那时候奶奶已经不再一人住,而是轮流住在我家和我二叔家,在小姑姑去世后,奶奶常常一个人,回到老屋,静静的看周围的草草木木,那时候年幼的我们,还看不懂奶奶深邃的目光里,蕴藏着什么样的情感。只是感觉,奶奶在看着老屋的砖瓦草木的时候,总有一种深深的落寞和忧伤!
老屋的周围有几棵老板栗树,有百多年了,听奶奶说,在食堂大饥荒的时候,他们曾经帮助我们家的人,渡过那段艰难的岁月,小时候,常常听奶奶说,吃板栗吃得打龅口,当时候很不理解,板栗多好吃啊!可是却理解不到,如果餐餐把板栗当饭吃,那是个什么结果。就如我现在跟我那天天要吃方便面的儿子说我以前吃方便面吃得闻到那味都想呕吐,儿子也是用诧异的口吻对我说方便面多香一样。我们都还不理解那些曾经的艰难岁月。
树老了,很多的枝桠就开始枯死,断裂。奶奶看着那些树,曾经叹息着跟我说一句话:人在江山在,人走江山败。这树也老了!理解奶奶,她的子女们都长大了,各有各的家业,对老屋这边的关顾就少了,想想这里曾经凝聚着自己的心血,曾经生机勃勃儿孙喧闹的地方现在荒芜了,别说奶奶,就是我们回到老屋,都有一份深深的怀念和失落!更别说奶奶对这些都是自己一手打理的东西更有别样的情怀了!
奶奶是在她七十三岁那年去世,奶奶常常叨唠着: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在小姑姑去世后一年,奶奶也走完了她在人世间的路程,其时的奶奶,已经行动无力了,在她走的那天傍晚,家里开始只有我妈妈和我三姐在家,在妈妈在做家务活的时候,奶奶对侍侯在她身边的三姐说:“红,你爸回来了没?”我三姐回答她说还没,奶奶好象知道自己那天要走,过不了一会又问我姐:“红,去看看你爸回来了没?”一直要我姐不停的去看我爸回来没,到最后一次问的时候,我爸刚进家门,听到她问就回答道:“回来了,我回来了!”听到声音,奶奶就微笑着喃喃的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说着说着,声音就慢慢静下去,寂然而去了。是在她儿子的怀抱里安详的走的。奶奶去世的时候我还在学校,这些都是后来我三姐跟我说的,因为她一直在我奶奶身边照顾她。三姐还跟我们说,奶奶在走的那天还和我三姐说:“红,我死了你们不要怕啊!我不会来吓你们,只会保佑你们的。”
我相信我的奶奶,她对她的儿孙,关爱都来不及,怎么会去吓呢?在给奶奶守灵的一个晚上,我靠着奶奶的棺木睡着了,醒来当时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只有风吹着纸幡哗哗着响,可是我心中竟没有一点害怕。仿佛奶奶只是睡在我的身边,一觉醒来,还跟我说她那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
而今,奶奶已经去世二十三年了,涅磐的凤凰,早已在另一个世界里重生了罢。惭愧的是,我有多少年没给奶奶扫过墓了?只在多少回梦里,看到奶奶的身影,站在老屋门口,静静的俯视着整个山村!
是的,奶奶在生没能给儿孙们一个富贵的家庭,可她却给这个清贫的家庭,种下了一个不贫贱的灵魂!这足以让她的子孙们,终身享受不尽!
愿奶奶在那边安好!
“那年我离开老家,天空中有雨再下,肩上的背包沉沉的啊,装满外婆的牵挂。我看到她眼中有泪花,风中飞着她的白发,拉着我手啊紧紧的啊,还有说不完的话……”
每一次听到侃侃的这首《老家》,都禁不住黯然神伤,不敢说每个人,但大多数的人,童年的故事里,总是和外婆连上的。去外婆家,那几乎是所有孩子最高兴的事儿,在外婆那里能吃到好吃的东西,在外婆那里有人宠,在外婆那里可以尽情的撒娇,在外婆那里,我们就是皇帝。然而只到我要打算写点外婆的什么时候,才发现,除开那个永远都微笑着的面容,那个永远都含着爱意的慈祥的眼神,那双永远都暖暖的爱抚我们的手。我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自从成年了在外奔波,我常常是一隔几年没看到外婆。是的,外婆是个平凡的人,那种平凡得有时候让你忘记了她的存在,然而却在她离去后才发现,原来她一直都刻在你的心里,刻在你生活中每一个细小的脉络里。
外婆话不多,是一个一辈子都轻言细语的人,我从小到大,就没看到外婆跟人吵过架斗过嘴,她和我奶奶,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刚烈,一个柔和。一个是火,一个是是水;一个高傲矜持,择地而栖;一个谦冲平淡,随遇而安。
这种性格的人是容易长寿的。果然。外婆到了九十岁时,还能帮看牛喂猪。走路轻快,耳聪目亮。一个健康却又不多话的老人是非常受到儿孙们的欢迎的,外婆在家里,就成了争抢的对象,儿子女儿孙子孙女,今天这个来接,明天那个来接,有时候甚至接得争执起来!
外婆健康而耐烦,又睿智而不罗嗦。在子孙中,任劳任怨的帮着,因为五世同堂,儿孙众多,为了不至于引起家庭纠纷,外婆从不说哪一家儿子媳妇孙子孙女的小话,都说好好,纵然遇到不快,外婆也是一个人静静的走到一边,默默的忍受着。
晚年的外婆其实内心是最喜欢来我们家的,因为我们家最好的秉传了外婆仁厚宽和的性格,向来兄弟姐妹间和睦谦让,所以外婆在我们家,是过得开心的。而我们,也是无比的开心,大几十岁的人,还会偎在外婆身边撒撒娇。没办法,外婆就是外婆,老人那慈祥的笑脸一开,就感觉无比的亲切,就感觉自己在她面前永远是个孩子,尤其是春天时候,只要外婆一来,我们就会缠着她做她最拿手的“忆苦餐”。那本是外婆年青时生活艰难时为了给家人饱肚的野菜粥,用鲜嫩的野蒿菜和竹笋,加上盐和米熬出来的。纯正的“忆苦餐”我不知道吃来是什么味,到我们吃的时候,外婆已经在“忆苦餐”里加上了肉或者是骨头,那吃出来叫一个香啊!可是我们自己却没外婆那么把得好火侯,不是把菜和笋炖得太烂就是粥熬得不够稠,只有外婆才能用个小鼎罐儿把肉和米熬得恰好烂,笋子恰好软,菜恰好熟却还带着绿色,既好吃又好看。让人吃了又想吃,直到肚子装不下为止。那时候外婆就会看我们那吃相开心的笑着。
也有时候,我们也会遇着些生活中或者工作上不开心的事,倘若外婆在,便也会跟外婆诉诉,外婆总是微笑着安慰我们:“莫愁哦!在苦在难的日子,它总有过去的时候,咱们好好做就好了。人这一辈子,莫整天想得好多,给你再多吃的你也只是吃饱得一个肚子,咱们只要人麻麻利利,就是好的。好好做,该是我们的,它总会来的。”
外婆常说:“人莫太争强好胜,再快的刀,骨头砍多了也会缺口。有时候要会退让,只要不是什么过不去的大事,有时候忍忍让让又怎么呢?”
如果不是我母亲的去世,我相信以外婆这种心态,绝对活超过百岁。
母亲患脑溢血去世的时候,外婆正好在我家,当闻到母亲的噩耗时候,外婆一下象苍老了十年,清健的身体蹒跚得如风中的落叶。虽然七十二的母亲头发早已斑白,可于外婆,那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外婆看着母亲的遗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在外婆浑浊的老眼里溢出的泪里,隐着多少无言的痛,痛得让我们读不出来。我们不敢让外婆呆在母亲的丧礼上。叫来表兄弟接到了舅舅那边。
即便是自然而然,与世无争!如一个真正禅者的外婆,也终摆脱不了亲离之痛。在母亲去世后,外婆终日伤心流泪,终因伤心过度,身体急剧变坏,在同一年的冬天,外婆走完了她近一个世纪的生命历程,溘然而逝!直到这阴阳相隔,我才知道,自己以前一隔多年没见一次外婆,是一个多么大的错!
“那年我回到老家,天空中有雨再下。葡萄架下已空空的啊!没有外婆讲童话。仿佛中我又见到她,微笑着对我说话,温暖的手呀轻轻的啊,抚过我流泪的脸颊……”
我的外婆啊!
这两个字从指间敲落的时候,一种思念和伤痛,便如这浓浓的夜色般,不可遏制的滚涌而来。
从母亲去世后,多少次,想把母亲的点点滴滴,整理在文字里。可是手一放上键盘。才知道竟是如此的艰难。文字,在母爱面前,竟是如此的苍白和肤浅!
这如日辉月华般浩瀚祥和的母爱呵,充盈着天地间。无处不在,无时不存。怎能是几个字,所能表述得了的?
我曾经想写诗,可有什么诗有母亲这两个字这么永恒;我想写小说,可是母亲却是一个永远也说不完的故事。当思念不可遏止的从眼眸里溢出的时候。我只能将母亲那些点点滴滴,零乱的紧紧的抱在怀里。
这是一个勤劳、善良而能干的母亲,一生都以德报人,从未伤害过别人半分。竟在瞬息间就悄然而去了,得知噩耗的所有的邻里乡亲,就连平日与我家素有仇隙的人,都自发的来为她默默的送行。
此生能遇到这样一个母亲,值了!还有什么能比昔日仇家的一滴泪,更能说明一个人的人品?
是的,母亲勤劳能干,她打的鞋、绣的花、织的布;她酿的酒、她做的粑、她炒的菜、她做的饭、她种的地、她伺弄的牲畜,在方圆十里八村,人人都得赞上一声。她五个孩子,虽然没能穿得比别人漂亮,却永远都整齐干净。
可是这些,都不是让人记住她主要原因。她好客,只要来到我家的人不管是什么人,她都会热心张罗饭菜。曾一天待了七拨客人,这一拨刚刚吃完那一拨来,又重新弄饭菜,她从来没有用剩菜给外人吃的习惯,一天下来弄了七餐饭菜没有一句怨言。她热心,邻里乡亲有什么要帮忙只要言语一声,她自然去帮料理得妥妥帖帖。她善良而心慈,所有的叫花子、和尚道士到我家来从来没有落空。她的眼里就没有坏人,就连一次一个疑是小偷的来到我家,都被她当客人对待,弄得自己赧然而去!而且,她还靠一根银针,挑散白翳无数,让多少人重见光明,而她却不取分文,还得倒贴病人的饭菜。我们那时候甚至愚蠢的以为她热心过了头,甚至去操心年轻人的终身大事,在她手里,不知道玉成了多少婚姻。
不要说她对儿女的付出,她对子孙的爱,那个她的儿孙们,这一辈子,不要说,就是想都想不完。
这一生,没有她对不起的人,没有她得罪的人。就连那所谓的仇家,也不过是个不知受过她多少恩惠而反过来做对不起她的事,以至无颜面对她的人。
这一生,她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是为了别人而活,活得坦荡,活得问心无愧!
多少次在别人丧事上,看到来伴灵的,打牌搓麻。品酒谈菜。可是母亲的丧事上,别说打牌搓麻,就连说话,都没几个人大声。似乎她只是安详的睡去了,大家都轻轻的,怕吵着了这个老人。那眼神里就算没有悲伤,都流露出一种惋惜:这么个好人,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是的,说走就走了,母亲甚至没来得及多给我们留一句话,脑溢血在短短一两个小时就夺去了母亲的生命。就在去世前一两个小时,她还在带着她的孙子,为着她侄子的终身大事操心,我们曾经是怎样的愚不可及的笑话她是闲吃萝卜淡操心。只是在她走后,才绝望的发现,她再也不会那么操心了,可我们却再也笑不出来了。
是再也笑不出来了,如今的我们,只能是看着她给我们织下的布、听风吹响她留下的机杼、看着斗然显得空寂的屋,看着遗像里的慈祥依旧,潸然泪下!
终于才知道,没了娘的感觉,原来竟是这般的悲苦!纵心中有千言万语,却道不出,个中的滋味!
老农,男,真名姚寒俊,湖南省新晃侗族自治县人,侗族。辛亥年出生于大将山脚下的金凤湾,幼贪玩,学无所成,南下务工。辗转数十年,颇历坎坷。捡些个江湖风雨,组成几个文字,贻笑大方!有新旧体诗歌百余首,散文、短篇小说散见杂志刊物。代表作有诗歌《秋天的约会》《致月儿》、《八声甘州 英雄的黎明》及散文《听雨》、《桃花雪》;短篇小说《远行》、《德生的玫瑰》等,并有长篇小说《蛊王》正在整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