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素珍|我的祖母

我六岁时失去父亲,从记事起就在祖母的庇护下长大。我眼里的祖母,勤劳俭朴,明事理,识大体,是我们家里的顶梁柱,不管对儿女还是对孙辈,都尽心尽责,疼爱有加。我没有见过她苛责或是批评过人,对谁都是只讲爱,常表扬。

1953年,我上小学,那时候乡村学校条件不好,没有食堂,老师没有地方吃饭,学生们轮流给学校的老师送饭。轮到我家时,祖母把饭做好,每次都是帮我给老师拿着吃的喝的,送到学校。

夏天的时候,我们在学校的课桌或板凳上睡午觉。有一次,我午觉醒来时,有个调皮的男生把我的鞋给藏起来了,当时六岁的我只会哭,光着脚回了家,祖母问明原因,陪着我去了学校,让老师帮着把鞋子找了回来。

祖母比我大六十岁,我们都是“土命”。春天种小树或者向日葵的时候,祖母常常安排我种,说土命种得容易活。

祖母的记忆力特别好,不光自家人的生辰八字能记牢,就连邻居家孩子们的生日时辰都记在心里。有一个邻居有八个儿女,他们在需要生日时辰时,自己的父母都不记得,都是跑来问祖母。

四叔在外面工作,那时候工作很忙,每年只有三天假期,腊月三十回家,正月初二回单位,就是这三天,也不是时时待在家里。四叔回来,每次吃饭,祖母都是眼瞅着四叔吃完饭,自己才吃。那份亲情用语言没法表达。

那时候,每年正月十五的晚上,祖母都会在纸糊的灯笼里点上一根蜡烛,让我拿着,到枣树叉上、墙角的阴暗处照一照,大概是去邪灭虫的风俗。在屋门口、街门口、胡同口、水井旁,堆起一堆土,插上香,叫散香,估计是让各路神仙保平安。

八月十四的晚上,我陪祖母在院子里坐着,看着天上的星星,祖母叹着气。我后来才知道,这天是大伯遇难的日子。祖母有四个儿子,除了我父亲,也是她的三儿子病故外,大伯是祖母的长子,解放前因为参加了共产党,被日本人和汉奸抓去杀害了。祖母承受着丧子之痛,但是她痛苦的心情从来不表现出来,只是自己默默地承受。

大伯是烈士,那时镇上有救济款,但是祖母从来没向政府要过一分钱,有困难时,自己省吃俭用来解决。

那时候,村里常有乡镇干部驻点,我们家是安置驻点人员的常驻地点。最多时住到七人,小东屋4个人,小南屋3个人,我们老少三辈住在北屋的大炕上,冷了祖母给他们拿被子,连自己的皮祅都给他们盖上,饿了给他们做吃的。有一年腊月二十五蒸年糕,驻点的一位侯同志那天不在,过年没吃上年糕,春节后祖母又托人给他带了去。后来那位侯同志又来信,千恩万谢,并在信里说:我就是您老人家的五儿子。

祖母很勤劳,整天闲不住,到了老年,也还是每天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她近九十岁的时候,还在生产队的场院里剥玉米皮,剥去皮的玉米称重后可以挣两个工分。祖母一天可以剥一千多斤,有时候近两千斤。大家都不让她再干活,她说:人是活路,干活才有路,光吃饭不干活就没个活头儿了!

祖母走的时候98岁,只躺了半个月,没干活,就离开了我们。她走了三十六年了,直到现在提到祖母,我的眼睛仍是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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