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音陇风】散文||张文仓||“飞鸽”声声
散文天地
“飞鸽”声声
作者:张文仓
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我脚蹬“飞鸽”自行车,叮铃铃,一路穿过闹市 ,飞向董志塬畔。
田野一片风光,比人高的玉米吐出了红樱,艳艳的,好似当年的红缨枪,林立一片又一片;农人弓身洋芋地里,挥锄头锄草拥土;田埂上的黄花菜挤挤挨挨,花儿像喇叭一样使劲地吹;各种鸟儿飞来飞去,在田间地头欢唱;向日葵张开大嘴巴放肆地笑,笑弯了腰;阡陌地塄上,无名的花儿也跟着凑热闹,使出浑身解术,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拍手又点头……
我歇息塬畔。一两只花蝴蝶盈盈袅袅,在花草间调皮地玩耍。泥土芬芳,花香袭鼻。我随手摘一片苦苦菜叶儿,一边嚼品一边放眼望去,深深的沟壑也是一望无际,碧绿碧绿,引人无限遐想。
“飞鸽”静静地陪在身旁,我伸手拨动后车轮,它吱吱地转呀转,把我转进了往昔的岁月里。
半个世纪前,一天黄昏,我背柴从山上疲惫的回家,肚子咕咕乱叫。上了院畔,“啪嗒——啪嗒”风箱响声,一声接一声从窑洞悠悠荡漾出来,炊烟从窑门旁的烟筒里,一咕嘟连着一咕嘟袅袅地满溢出来,铺满了院子,缭绕漫舞。大黑狗跑前跟后,时而嗅嗅我的裤管,时而用肩膀蹭我的小腿,时而摇尾欢跳,汪汪地叫。
朦胧中,院子里一辆自行车映入我的眼帘。这么晚了,哪来的贵客?我顾不上撂下背上的柴火,围着“飞鸽”转过来转过去地瞅,总也瞅不够,打心眼里喜欢,捏了捏手把,摸了摸后椅架,那圆圆的铃铛,大拇指一摁,“叮铃铃”清脆悦耳,动听极了。
那年月,为温饱而奔波的农家,能有一辆自行车堪比登天难。
“愣娃,看啥呢,骑上试一哈。”
“大,谁来了?”
“啥谁来了,是'飞鸽’来了!”
父亲嘴里咬着旱烟锅,笑眯眯地走出窑洞,赤脚綩裤,一瘸一拐来到“飞鸽”前。
原来,父亲老早就想给我买辆自行车,像有钱人家一样,也让自家的娃风光风光。
这天,父亲在外村闲转悠,本打算着偷偷摸摸“投机倒把”,贴补家用。听说主人想卖自行车,父亲就动心了,同主人袖筒里捏指头讨价还价,最后商定用120元买下了这辆八成新的“飞鸽”自行车,还欠了主人家30块钱。
车子是买下了,但他不会骑,从来没有碰过这东西呀。没有办法呀,父亲只能推着走,结果,不是他把自行车拌倒,就是自行车把他撞翻,碰得腿上青一块紫一块,还流了血。年轻的父亲依然不管不顾,忍住钻心疼痛,推一阵扛一会,磕磕绊绊,三里路折腾了一个下午,终于回到家。
听着父亲的述说,看看父亲腿上的伤痕和裤管上的泥巴,我不知道是激动的泪花还是感动的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转……
有了自行车,但没有平路施展。在巴掌大小的院子里,我在弟弟妹妹们左右搀扶下骑上自行车转圈圈,把铃铛摁的脆响,笑声伴着铃声,打破了一院的寂寞,沟对面悬崖峭壁上“叮铃铃、叮铃铃……”“哈哈哈,哈哈哈……”回音久久不息。
我太喜欢这辆“飞鸽”了,常常在梦里笑醒。我一有空就保养它,用黑胶带把大梁和支架缠裹,把辐条擦得闪闪发亮,把脚踏清洗得油光,上学跑十几里山路,也舍不得骑它,生怕碰坏。放学,我风一样跑回家,左脚点脚踏,右腿一个划弧,嗖地飞出,几圈过把瘾后,意犹未尽,旋即出门剜猪草砍柴火去了。
这辆“飞鸽”自行车,曾经带我去过人民公社,去过华池县城,从东街窜到西街,从南头飞到北头,感觉哪儿哪儿都好,比我家庙屹崂强上百倍千倍,也走过亲访过友,一路叮铃声陪伴。“飞鸽”使我开阔了视野,积聚了我的梦想……
后来,我参了军。我把自行车郑重地交给了弟弟。八十年代后,路宽阔了,也平坦了,弟弟每天骑着自行车上学,风风火火。
我在部队三天两头收到弟弟来信,今天脚踏坏了,明天车胎爆了,要么大梁撞弯了。我常常从部队寄钱供他维修,没料想,光修理费也够买辆新车。
星转斗移,一转眼,我转业回到了地方。家境也越来越好,弟弟小轿车都换第二辆了,那辆自行车又回到了我家,虽然我也有了小汽车,但还是钟情这俩“飞鸽”,常常骑着它穿行在闹市区。
老家村民的日子也过得像山丹丹开花红艳艳,部分家庭都开上了轿车,很少再见到自行车的踪影。听左邻右舍说,现在大家摩托车都懒得骑,怕风吹日晒咧。
现在条件好了,我们不停地搬家,坛坛罐罐扔了,箱箱柜柜扔了,唯独“飞鸽”自行车舍不得扔掉。不能扔啊,因为这是父亲留下的念想,是我家唯一的“传家宝”。
返回的路上,格桑花一路热情地绽放,夕阳被晚霞灌醉,抚摸着村民小区大门上的牌匾,给“幸福人家”、“安居乐”镀上一层金辉。
叮铃铃,我铆劲儿地蹬着“飞鸽”,身后留下了一串欢快的铃声……
作者简介:张文仓,军旅生涯25年,曾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新闻和文学作品散见于《解放军报》《中国法治报》《人民铁道报》《甘肃日报》《甘肃农民报》《西北军事文学》《战斗文艺》《新文汇报》《西北民兵》《人民军队报》《兰州晚报》《陇东报》等报刊电台和网络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