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第N种可能：只有高中学历的我，凭什么当总监？
封面配图-受访者本人提供
作者 | 孟爽
编辑 | 加菲 子群
在北京，有近800万流动人口。
相比家乡小城的安逸生活，工作节奏快、生活压力大、居无定所、举目无亲几乎成了每一个在京流动人口必须承担的压力。
同时，这片土壤也孕育着成千上万个大大小小的梦想，承载着普通人靠自己打拼出头的信念。当然，这里每天有无数个暗自离场的背影，也有无数个励志故事不断上演。
韩立就是故事的“主人公”。
一
今年27岁的韩立，已经是一家移动阅读平台的IP营销总监。
见到韩立的时候，他正忙着筹备最新一届网络文学大会的展区策划。提到这个项目，韩立来了兴趣，滔滔不绝地讲起他的策划和想法，还热情地邀请我们届时去现场体验。
眼前的韩立，留着干练的短发，身穿宽松的白色T恤和黑色休闲裤，脚上趿拉着一双男士凉鞋，显出几分沉稳和自信，与曾经的那个小镇少年判若两人。
生活中的韩立是个热爱游泳和跑步的运动达人（图片由本人提供）
八年前，韩立刚来北京时，还是个来自江西小镇、刚刚高中毕业的“北漂”。
彼时，在职场真人秀节目《非你莫属》中，年仅十九岁的韩立表现出超越年龄的机敏，以一段模拟推销获得现场Boss的青睐，成功进入聚美优品市场部，成为被陈欧pick的“幸运儿”。
从月薪两千的普通北漂，到现如今某移动阅读平台的IP营销总监，“没有学历、人脉和背景”的韩立，能够从800多万流动人口中脱颖而出，这听上去无疑是个十足励志的故事。
然而深聊之后，我们发现了这个被命运裹挟着前行的个体身上的另外一面。
二
在2011年的职场真人秀节目《非你莫属》中，19岁的韩立身穿红色卫衣，留着小平头，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台。
他在镜头前略显紧张和兴奋，带着乡音的普通话听上去像是大舌头，磕磕绊绊地做着自我介绍。说完，冲着镜头淳朴一笑，有股小镇孩子特有的憨直少年气。
那时，他刚参加完2011年全国高考。
“你这么小，找什么工作？怎么不复读一年或者上个大专？”主持人张绍刚犀利发问。
“家里出了点事情，继续读书就要靠别人资助，我不想这样，我想靠自己。”
双亲先后离世，这是韩立口中所说的“家庭变故”。
高三时，韩立的母亲罹患急性白血病，突如其来的噩耗给这个本不太富裕的家庭带来了更多压力。
一边面临着高昂的治疗费用，一边承受着妻子病危的精神压力，韩立的父亲一时不堪重负，两度自杀，所幸被人发现后抢救及时，保住了性命。
但父亲的身体也因此遭遇重创，不得不住院接受治疗。压在韩立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他一边奔波在医院里照顾父母，一边四处筹款支付昂贵的住院费。
“我回家之后就开始到处'找钱’，能想的办法都想了。” 家里值钱的物件，悉数变卖；能联系上的亲戚，无论远近，都被韩立借了个遍；学校组织了几次师生募捐，校长和老师的办公室门槛快要被他踏破……
即便他如此卖力地奔波，母亲的主治医师依然“无情”地下了一纸生命的“判决书”：
“值钱的东西留着吧，别卖了。花再多钱也治不好。”
4月初，父亲再度自杀，这次却无力回天；十天后，母亲也在病床上停止了呼吸。
一夜间，韩立成了孤儿。
命运像是跟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这些看似只会出现在影视剧里的情节真实而残酷地落在了韩立的身上。
回忆起这段往事，韩立显得格外平静和克制。眼前这个被命运击打过的人，从十九岁起不得不负重前行。
韩立老家的浮桥（图源本人微博）
料理完父母的后事，韩立参加了当年的高考。
“当时裸考考了四百多分，还收到了一张大专的录取通知书。”韩立说，“但我没有去读，上学要花很多钱，而且那时候我还欠了很多债。”
父母生病住院时欠下将近10万元的债务成了韩立头顶最大的压力，除了拿着一纸高中文凭去赚钱之外，生活没有给他更多的选择。
高考后，他将自己封闭起来，泡在游戏里没日没夜地玩了三个月。他用这段时间来调整情绪，思考之后的路要怎么走。
“想去北京，感觉北京机会很多。”韩立在游戏中一直选择的是“北京区”，在和其他玩家交流的时候，他对北京充满了向往，觉得在北京“一切皆有可能”。
韩立玩的游戏是《梦幻西游》
靠在游戏中卖装备和道具，他挣到了去北京的生活费
（图源网络）
三
“你们看了节目是吗？”他咧咧嘴，露出一排白牙，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我的故事是没法复制的，是我运气好，参加了《非你莫属》。”
“我如果高中毕业就来北京，是一个挺大的风险。如果找不着工作的话，其实一般企业都很难进去。”
初来北京时，韩立听说“卖几年房就能买套房”，觉得卖房子特别赚钱，而且这个行业门槛又低，对他而言再合适不过。
于是，韩立做起了房地产销售。
“卖了一个月之后，我发现不是这样的。那会儿房地产市场不行，一个20多人的团队一个月只有一个人能卖得出去房子……”因为卖不出房子只能拿底薪的韩立，觉得卖房子这事儿“不靠谱”。
2011年，恰逢求职类节目在电视媒体上名声大震，伴随着《职来职往》、《非你莫属》等节目的热播，通过节目解决求职问题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非你莫属》主持人张绍刚（图源网络）
“那时候《非你莫属》特别火，节目编导告诉我每周有近万份简历投递过来，一万份简历里再挑200多个面试，然后再从中挑10%的选手上节目。”韩立告诉我们，当年他参加了四轮面试才最终站在了舞台上。
“可能因为我有故事吧，他们觉得我的故事很励志。而且我很诚恳，我愿意从头开始学习。”如今提起这段经历，韩立依然觉得自己“运气好”。
节目中，在受到老板们对他“学历低且没有行业经验”的质疑时，韩立只简单说了句，“我年轻，我能加班，我能吃苦。”
“我能吃苦”这简单而朴素的四个字打动了聚美优品CEO 陈欧，他拿到了“月薪2000元”的市场部offer。
借助《非你莫属》，韩立获得了一张北京的“入场券”，除了努力握紧机会之外，他完全没有放弃这跟稻草的理由。
四
作为聚焦女性化妆品的电商平台，彼时的聚美恰好处在市场上升期，引进的产品也从国内大众品牌一路升级成国际一线大牌。
化妆品对小镇青年韩立而言，完全是个陌生的领域，“我当时真的是特别土的一个人，我对化妆品真的很不了解……”
初到聚美，因为对业务不太熟悉，他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这让韩立多少有些压力。
“一开始我能做的只有帮他们整理表格，帮同事买东西或者做一些管理物料、对接行政之类的杂活。”
慢慢和部门同事接触久了，他发现自己在协助同事做一些线下活动的筹备时，高中时积累下的设计技能派上了用场。
韩立高中时做的设计图（图片由本人提供）
“那时候公司经常做一些风尚大典之类的线下活动，我就自己设计舞台，我会给他们一个简单的3D的设计图，让他们按照这个做搭建……”
韩立不断给自己“找活儿干”，无论是海报设计、拍摄场景搭建图，他都主动尝试，帮同事优化工作流程。
“一方面我觉得给公司省了设计费，另一方面我觉得我在团队里也慢慢有价值了。”
此外，让韩立感受到压力的，还有他周围的同事。
“每个人都特别强，就像带我的同事，他曾是央视的策划；还有个同事拿过全国创意大赛的第一名；身边都是双学位硕士、博士，陈欧自己也是美国斯坦福大学的MBA毕业……”
对于高中刚毕业、初入职场，还是一张白纸的韩立而言，他没有周围同事们光鲜的学历和履历，自然也没有更多的选择。
“这些人都比我强太多了，这也成了我的动力，而且从他们身上能学到东西。我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我就会一遍一遍问他们……”
不懂化妆品，韩立就从0学起，钻研各种化妆品的品牌和功效。“我英文很差，很多产品包装盒上的英文我都不认识，我就一个一个查……”
开会的时候，陈欧喜欢时不时蹦出一两个英文，韩立听不懂，就会请教旁边的同事。
韩立生活照（图片由本人提供）
旁边的同事还告诉韩立，如果想要积累更多资源，“每天要强迫自己认识一个跨部门的同事”，这在韩立看来算是非常宝贵的经验之谈，从聚美离职的时候，大半个公司的人他几乎都认识了。
“这对我之后工作中的跨界合作、资源置换和媒体合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此外，韩立对数字很敏感，这也被他用在对公司的广告投放分析上。
起初公司的广告是“广撒网”式的投放，但常常会遇到漏播，放假时韩立会打开电视和电脑，全天盯着电视台和社交网站的广告播放情况，统计瞬时数据整理成图表，建议公司针对性投放。
“我们投放的地铁站广告，那天我坐了八个小时地铁，把二百多块广告牌都看了一遍，一站一站下车数，担心哪一站漏掉了。”韩立还真的发现了六块漏掉的广告牌，拍照记录下来，再反馈给公司。
他也常借助图表分析数据，“比如广告投放在哪个平台、哪个时段效果最好，都可以通过数据呈现出来。”
为了获得新的客户，韩立也没少用“笨办法”。“一个个去打电话、私信联系客户，很多人嫌麻烦不愿意去试，但我的很多客户资源就是这样积累起来的。”
因为点子多、肯吃苦，韩立逐渐取得了陈欧的信任。“他知道我做事很靠谱，有时候会直接把某个项目交给我。”
起初月薪仅有2000块的韩立，因为业绩突出，加薪也变得顺理成章。
“那时候我特别二，完全没有职场经验，也不知道怎么跟老板提加薪。有一次在厕所碰上陈欧，我就跟他说'陈总，你不是说给我涨工资嘛’，他说'好’，然后第二天就涨了。”
韩立生活照（图片由本人提供）
韩立的职业定位渐渐清晰起来，在聚美的工作也更加得心应手，他的很多创意想法一点点实现，至今回忆起来也能听出言语间的满足感。
偶然的机会，韩立转行进入网络文学领域，在一家数字阅读平台一待就是四年，这期间也成功打造过几个网文作者，职场之路似乎顺风顺水。
“也有焦虑的时候。”韩立说，“虽然一直在坚持做新的方案，但和当时公司的需求不匹配，也不太成熟。那时候，一年做了几十个方案都没法落地。”遇到职场瓶颈的韩立只好离职。
现在他所在的公司重视IP营销和跨界合作，这让经历过数十套方案磨砺的韩立觉得又有了更多可能：“现在做很多活动的时候，把之前做的方案拿出来改改都能继续用。”
人生果然没有白走的路，也印证了那句话——“但凡经过，皆有收获”。
尾声
知乎上有一个很火的问题：低学历是否会成为我下半辈子最大的障碍？
公司office里的同事大多都是211,985还有海龟。本科国内前2，master常春藤的那种能刺瞎我双眼的人也有。偶尔有同事谈起学历和专业的话题，我耿直的说我初中毕业，大家都是当笑话听，让我心里有种很复杂的感觉......
前排某高赞回答说：低学历是自己的障碍之一。但只是障碍，可以越过。
如今，经历过聚美优品等优秀公司的历练，手握优质行业资源、积累了诸多人脉、策划过不少活动的韩立，成功越过了这一障碍，学历已经不再是他唯一的敲门砖。
没有体验过大学生活，韩立虽然觉得遗憾，但被命运裹挟着前进且没有选择的时候，走到今天也不失为某种必然。
甚至可以将这场经历比喻为：
《非你莫属》像是为韩立准备的职场“高考”，而聚美给了他一张“录取通知书”，在这所“职场大学”里，他从0到1地学习、积累，亲手为自己构筑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