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家灯火】俞成龙：《“其生”其人其事》
【总第030202期】
“其生”其人其事
作者：俞成龙
我老家有句讥笑骂人的口头禅：你这个“其生”！意思是说这个人脑子不灵清、呆傻、神经兮兮、疯疯癫癫……
“其生”其实是个人，跟我同姓。我记事起，他的形象就是蓬头垢面，胡子拉碴，从不理发刮胡子，头发打结。无论春夏秋冬，衣服只知穿上不知脱下，直至烂碎成布筋缠挂腰臀部，一年四季不是赤脚就是破旧拖鞋。双手乌黑，指甲长而厚，缝里塞满黑垢。其生缘何生活成这样一个人，有说是生下来就这样，也说是青春期的婚姻刺激所致，我实在是不得而知。
印象中，其生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独自一人生活，是村里的五保户，大概在我长到十七八岁时去世，估摸是知天命的五十岁上下，下葬时的棺材是哪种半寸厚的板。
其生艰难地过着他自己的生活。他不干农活，也不知道会不会干，但他绝不是好吃懒做之徒，正因为如此，村里给他上了五保户，加上时不时好心人的接济，他也过完了自己的一生。他的平时主要活动领域是村南那片那时还没被污染的东阳江岸的溪滩。他生活用水从不去井里取，而是拎个土瓦罐到溪滩里取，在他认为干净的地方，用那个瓦罐在水面上撇几下，然后舀满。他不养畜禽，溪滩上有漂浮下来的死鸡死鸭死鱼，他认为可吃的，就会就地修理，用他长厚的指甲当剪刀，划破肚皮去内脏拿回家，但他从不修理死猪死狗死猫吃。他好像还有羞耻心，拿鸡鸭鱼回家时会用树叶废纸等包起来，尽量不让人知道。他不吃生食，家里锅灶有两口锅，里面那口大的几乎不用，所以积满尘土。他烧的柴火来自溪滩捡回的树枝。他家没有菜刀，鸡鸭鱼都是整只煮，也不知他是不是放盐，是不是煮透了吃。他从不刷牙，又吃些不知啥因死的鸡鸭鱼，村里人说他的牙齿毒过毒蛇。他家就一间房子，是祖传的楼板房，楼下就是灶台，没有任何客堂桌椅板凳之类，楼上应该是睡觉的，我没有上去过，不知有无床铺和被褥。
其生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八十年代前，生活普遍不富裕，讨饭人很多，他大概知道大家都困难，所以也没见他去讨饭吃。一些好心人看他可怜，有时也会主动给他饭吃，但他绝不会端了碗就吃，要么是端回家倒自己碗里吃，要么是倒手里捧回家吃，他可能知道自己的状况，不能引起人家的恶心。他虽然也有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但他从来不偷，村里也从没听到他偷的传闻。
其生一生独自生活在自己的封闭空间中，不主动与人打招呼，经常喃喃自语，无人能懂，有人叫他时，他会应答，还会露个笑脸，是尴尬的那种。他出现时，经常有顽皮小孩跟后面戏弄他，比如草挂他烂衣服上，向他喷水扔垃圾，在他后面喊“其生，其生，其生……”等等，大人看到通常会喝止，他可以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既不吓唬，也不恼怒。
其生不识字，也没人教他怎么为人，他脑子虽有病，但为人的理智底线尚存，所以他不偷不抢不骗不赌不乞讨，不干任何坏事，还尽量不给他人添麻烦。
其生，是个精神有病的善良男人！
俞成龙，六O后，行政机关工作，闲暇喜欢写点介绍家乡美食小文章。
在场文学 The presence of literature
赞 (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