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作家•年集备选•散文】吸烟者与卖花者◇杜艾洲（安徽）

【作者简介】杜艾洲  男，1963年出生，汉族，安徽省砀山县人，宿州市人民检察院三级高级检察官。上世纪80年代开始在《安徽青年报》《拂晓报》发表诗歌散文等，近几年，撰写小小说、散文百余篇，部分作品散见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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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百佳传世经典散文年鉴（2018卷第一部）》备选作品

吸烟者与卖花者

清晨，门面临街前的人行道上无序地排满了一辆辆的小轿车。

一位顶着零乱的花白头发，早起散步的老汉，穿行在电瓶车与小轿车之间狭窄地砖路面的缝隙中。本来店铺门面前有相对宽敞地带可行，可他却像是蹒跚学步的小孩一样，就在那缝隙中钻来钻去。

他停在了垃圾箱前，这就是他在车缝中穿行的原因。老汉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香烟，点燃了。也许，他压根儿就不喜欢晨炼，早早地从家里溜出来就是为了这一根烟。

老汉手指夹烟的姿势及吸食一口后面部肌肉由松弛而慢慢绷紧的一系列变化过程，无一不表明他是一位老烟民。

绷紧的肌肉随着那一缕烟雾从他口中缓缓而出，惬意完整地写在了他的脸上。烟卷的红光呈环状向下递进，一指宽的烟灰既像是挂了寒霜的枝条也像是破土而出的鸡腿菇倒长着刺儿在渐渐变白。

老汉小心翼翼地把烟卷塞进了垃圾箱专意为他及他的烟友们设置的小孔洞里，轻轻地抖动手指；再抽出时，烟卷泛着红光。

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卷帘门声响，垃圾箱对面的店铺打开了门。一股花香飘进老汉的鼻孔，噢！原来这是一家花店。

老汉不好意思地急忙转过刚扭去的头来，把目光从花店门口收回，因为他看到了一双锃亮的高跟鞋正移步到花店门前。

老汉望着垃圾箱旁环卫工人标新立异地又多放置了一只广口的绿塑料垃圾桶，他突然意识到这高跟鞋店主的分量一定不轻。

就在他这一扭头的当儿，他发现唯有花店前没有胡乱地停放车辆，甚至连电瓶车也没有；能放进车辆的地方散乱地放着几只花盆，应该是她画地为牢了。

他后悔自己刚才就不该在车辆间跌沿穿行寻找垃圾箱，到了这花店门前就可以轻轻松松地走到垃圾箱前。

老汉后悔极了，他后悔自己不该在这吸烟。花儿是文明的象征，锃亮的高跟鞋表明店主一定是位爱干净的主儿。此时，他像一位穿着烂得露了脚趾头臭袜子的送水工却被房东要求非要脱了鞋才能进屋时一样尴尬。

他想离去，却又舍不得那只才吸了半截的烟卷。

当那嘎登嘎登的高跟鞋声移动到他跟前时，他紧张地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他不敢抬头，低着头望着那双他来不及闪开的高跟鞋。

虽然高跟鞋包裹的是一双在这春寒料峭的早晨被冻得有点微微发红的赤脚，但他从高跟鞋的精致做工及皮料可以做出判断，这女人一定不是因为穷得买不起袜子才赤脚的。

他在想：女人早晨来不及穿袜子就开始打理店铺，看来，这年头做点生意挣点钱还真是不容易啊。

他想劝说女人，他知道自己没有这资格。但凭他的生活阅历，他知道脚踝骨的关节怕冻。他似乎已经预测到这女人如果经年忙得来不及穿袜子话，等到年老了，关节一定会出问题。

老汉正在遐想中，“扑通”一声，一盆因为烂根而腐烂了的带刺仙人球连同花盆一同被扔到了绿塑料垃圾桶前。腐烂的仙人球浆液溅了一片，也崩到了老汉的脚面上几滴，像是仙人球带着几分不舍却又不得不肝脑涂地。

老汉从惊魂未定中抬起头来，飘逸的披肩秀发已经掩入店内。高跟鞋的后脚跟留给老汉一抹动态的、甚至是与这个天高气爽的早晨极不协调的近乎有点丑陋的影子。

“不会是因为我的烟味让女人不愿靠近垃圾桶，她才把花盆仍在了地上的吧？”老汉心想。

“也许，是女人纤弱的身躯根本就举不起带沙的花盆，都怨自己没有及时出手相助？

“也许，是那仙人球的针芒太过于坚硬了，女人在上举时不慎扎伤了手才仍在地上的？”老汉在给自己设定一个又一个的命题。

老汉开始同情女人，他知道仙人球的针扎破手指时那是一种怎样的痛。他把烟蒂放进垃圾箱吸烟盒的洞孔里，一丝儿烟灰都没飘落。

他俯下身来，审视这滩垃圾该如何清理？他理解环卫工人的辛苦，心想：环卫工人活多、性急，万一不注意，一定也会被针芒扎破手……

老汉捡起那只摔不烂的破旧塑料花盆，先一根一根地捏起散落的针芒及仙人球的肉皮，倒入垃圾桶后，再把土沙和浆液捧进花盆，一同扔进了垃圾桶里。

一切清理完毕后，老汉带着两手的泥巴，徘徊在花店的门前。他想把自己多年积累的养花经验传授给店主，给她说：仙人球具有趋光性，浇水不但要见干见湿，还要注意秋末扣水。

高跟鞋没有声响，轻轻地向门口移动，女人手里提了一根棍子。就在老汉与女人四目相对的一刹那，女人发出一声惊叫，随即，卷帘门哗啦啦被关上了。

直到这时，老汉才明白，女人把他当成了垃圾桶里捡拾食物的流浪汉或者就是一个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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