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你的名字就叫千疮百孔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

这是张爱玲在她的小说《留情》里的一句话。

在小说里，36岁的敦凤嫁给了59岁的米先生。

米先生是一种隐喻，“长期饭票”之谓也。

两人都是二婚头。敦凤的男人死了十几年了，米先生的那位正在病重中。

由于米先生经常还要顾到那一头，因此别扭从来没有断过，何况敦凤本来就是一个狠作狠作的上海女人。

尽管如此，张爱玲还是很细心地描写敦凤怎么为米先生递围巾，并且在小说的末尾断言：

“然而敦凤与米先生在回家的路上还是相爱着。”

最令人惊诧不已的是，写《留情》的时候，张爱玲还不满24岁。

据说那时的她并没有过和男人的任何实际交往。

更有甚者，在小说发表后不久，她嫁给了比她也大出狠多的那个他。

她自己的爱情也毫无例外的“千疮百孔”。

他当面告诉她关于小周的故事。

他亲笔写条子要她帮助秀美在上海打胎。

他还当着她的面，向秀美诉说自己肚皮痛，分明秀美才是他的亲人。

然而，当他俩在温州城里闲逛的时候，当他最后在爱丁堡公寓她的床前与她拥抱作别的时候，她一定觉得他俩“还是相爱着”的。

有人认为，恋爱只是“在自由意志与守则边缘之间反复游走与拿捏。”

恕我不能完全苟同。

我想，既然爱情像一件千疮百孔的华袍，那么，人的所谓“自由意志”，不过是在疮孔之间留存的布料上游走而已。

这样的游走，这样的自由，不但是狭小的、局限的，而且很可能只是暂时的。

因为今天的留存之处很可能就是明天新的疮孔所在之处。

这就是人生“不确定的真实”。

何必把千疮百孔与留存的布料割裂开来看呢？事实上，千疮百孔和它们之间脆弱的连接依然形成了一个整体。

那张破鱼网就是爱情的全部和人生的全部。

难就难在我们很不容易去接纳这个事实。

我们习惯于把爱情看成完美的“全璧”。

我们至多只承认我们是在几匹略有瑕疵的绢帛之间作选择。

而决不是永远蜷身在疮孔之间！

其实，接纳了千疮百孔之后，还有一个态度的问题。

张爱玲是勇敢的，她的仅有的两次爱情都几乎是“飞蛾扑火”式的。

她追求的就是爱情本身，而不是完美的爱情和爱情的完美。

她根本不拿捏，遑论反复地拿捏。

她一跳就准确地跳到了千疮百孔之间的连接处。

从某种意义上说，在旧的留存变成新的疮孔之前，那连接处俨然是“全璧”，是完美！

更何况，疮孔有成百上千，连接处亦就有成百上千。

从这里到那里，虽不怎么顺，但每一次停留，都“还是相爱着”的。

夫复何求！

自由意志不仅是一种权利，一种可能，更是一种行动。

一步实际行动永远要好过一千次在虚无和完美之间的拿捏。

都是千疮百孔，还拿捏什么。

有了就抓住，瞬间即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