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菁 | 周云蓬是个有趣的小孩
周云蓬是个有趣的小孩
作者：李菁 | 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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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回家的火车上，伴着冒着热气的轰隆隆声，我一边读着老周的书《绿皮火车》，一边收割着心里那片随风轻摆的金黄麦穗。坐在火车的车厢里，读这本书，真是应景又应心的事情。
老周就是当下中国最具文人精神的民谣诗人周云蓬，我这样叫他老周，只是觉得亲切。在我的眼里，他就是一个既可爱又有趣的70后小孩。就像他在书的封面上写的那样——保佑我暂时成为小孩子专注地一笔一画地写下去，别长成个面目可憎疲于应酬的傻大人。
他不用保佑，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拥有着一颗童心的孩子。
绿妖曾说，老周是个有趣的人。我当时不信，因为当我在百度里搜索他的照片时，看到的是一个满脸沧桑，不苟言笑，戴着黑色墨镜的大男人。乍看起来，与庙里开山菩萨有些像。他的眼睛看不见，也许会因此变得内心阴郁。总结起来就是，老周在生活中会是个严肃、寡味、封闭的大人。
对他的印象发生变化是有一次听他的歌《不会说话的爱情》，他的歌声深邃低缓，像慢慢升腾起来的白烟，将人丝丝缠绕。这歌词是他自己写的，文虽浅近，其意则深：
绣花绣的累了吧 牛羊也下山喽
我们烧自己的房子和身体 生起火来
解开你的红肚带 洒一床雪花白
普天下所有的水 都在你眼中荡开
整个下午，我将这首歌单曲循环，听了一遍又一遍，暗自反省，老周其实并不是一个寡味的人，他的身在青山绿水间，心亦在朝花莹露中。虽然他看不见这世间的纷繁万物，但是他心中依旧有“绣花”、“牛羊”、“红肚带”、“雪花白”。
后来，我在书店里偶遇了他的书《春天责备》，随意阅读几篇，便被书中内容吸引住了，一不小心就站在书店看了一天，似是字里行间中有吸心大法。他的文字却又是不加雕琢的，像女孩儿素净的脸，没涂过胭脂，没画过眉毛，也没戴假睫毛，一看就觉得很真，干干净净的。
我为这些又真又净的文字而着迷。
去年冬天，某一日听说老周要来西安举办《绿皮火车》的新书签售会，欢喜得不行。签售会当天约了几个朋友便直奔目的地，仿佛是去见相识多年的老友，哪怕那要见的老友从不知道我的存在。
到了签售会场地，现场早已被围得水泄不通，透过人潮的缝隙，看见老周淡定地坐在不远处。终于见到了老周真身了，觉得与网络上搜索的照片差不多，但是那一刻，我怎么看他都无法与“严肃”、“寡味”、“封闭”联系在一起了，我脑海里浮现的词都是“亲切”、“丰富”、“开朗”。我甚至敢确定，那一副黑色的墨镜下一定藏着一双充满了睿智的眼睛。
新书签售之前，老周先说了一席话，他告诉我们，九岁那年失明，十五岁开始学吉他，“当时就是无法抑制地喜欢上了吉他，喜欢上了唱歌，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只觉得是自己的一个爱好。我就这样坚持了下来，坚持了这么多年后，我竟然发现，这个爱好改变了我的命运。所以，如果你现在有一个爱好，千万不要扼杀它，而是坚持，也许在不经意的某一天，你的一生也会被它改变。”这段话让我如醐醍灌顶。
接着，他又说到了自己对书的热爱，因为眼睛看不见，他就买了一个读书机，上面有成千上万本书。不管走到哪里，他都会习惯性地拿出读书机来“听”书，每一天都会与书相伴。老周对于知识的渴求让我们敬佩与惭愧。
新书签售，等了许久终于轮到了我。他在书的扉页上写了一个“云”字，我主编的电子杂志《寻真》快要首发了，所以我鼓起勇气请求他赠予我们一句祝福语，他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然后对我说，“希望《寻真》杂志越办越好，越来越返璞归真。”返璞归真这四个字恰好也暗合了他的心性。尔后，又与他拍了一张合影。坐在敬仰的人身边，既欢喜又羞涩紧张。
签售会很快就结束了，我静静地看着老周拄着盲人拐杖被身边的人搀扶着，慢慢走向远处，心里莫名的有一种心疼。
回去后就开始读这本书，开篇就是《绿皮火车》这篇文章，虽然早已在韩寒主编的《独唱团》杂志里阅读过，但是相隔许久再读，依旧被深深地吸引。他在文中描述，年少时的某一天他瞒着父母独自去了天津、北京，他在火车上与陌生的老头分享自己的啤酒，老头说他看上去就不是个凡人，将来一定前程远大。
他当然不是凡人，因为他失明后，并不走父母给他安排好的路——当一名不受风吹雨打的按摩师，而是凭着自己的双脚走了全国各地一个又一个的城市，用歌声自给自足；他当然不是凡人，因为他靠着自己的坚持写诗唱歌，成为了中国最具文人精神的民谣诗人；他当然不是凡人，因为他发起了一个帮助盲童的计划，邀请众多民谣歌声无偿录制了一个童谣专辑，所得资金全部都拿来给盲童购买他们所需要的乐器、MP3播放器、读书机……
他不是凡人，却一直葆有一颗贴近世界的心，自始至终热爱生活。他比常人更关注这个社会的冷暖，在《绿皮火车》这本书里，她不仅写与音乐与行走相关的故事，还涉及到了动车事故、校车灾难、保护方言、对乐评人的支持等等。
他失去了常人本该有的某一部分，但是他的才华与心性却又远远地超过了常人。
老周是个有趣的人，所以他的文字也是有趣的，并不是一块干巴巴的大饼，而是一瓶北方的老白干，浓郁、清冽、愈久弥香。书中有一篇文章是写他曾经租住过的房子，他在最后一段如是写道：
“还有一个租来的房子，是本人的身体。俗话说，眼为心灵之窗。我这个房子，窗户坏了，采光不好。找房东理论，我胆子小不敢。那只好在里面多装几盏灯增强照明。其实，总是亮堂堂的也不好，起码扰人清梦。坐在自己黑暗的心里，聆听世界，写下这些文字，字词不再是象形的图画，而是一个个音节，叮叮咚咚的，宛如夜雨敲窗，房东就是命运，谁敢总像它抱怨？”
老周的文字是跳跃着的鱼群，生动活泼，趣味盎然，哪怕是世人感到忧愁的事情他也能用文字化干戈为玉帛。
再一次读完老周的《绿皮火车》，我在拥挤的车厢里睡着了，梦里我在浙江绍兴见到了老周，在他家院子里我们喝了他最爱的绍兴加饭酒，我这从不喝酒的人也端起了酒杯。酒意方浓，对老周说起了掏心底的话，“老周呀，我以后念书给你听，你要听什么书？中国古典名著，还是外国的小说？都可以。老周，这一辈子你就这样唱下去，写下去吧。当一个永远的小孩。”
老周举起了杯子，“当一个永远的小孩。干杯！”
那一刻的梦里，我似乎能透过那副黑色的眼镜看见他深藏着的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很深邃，有黑色的瞳仁，里面有一个很大很大的花园，鸟语花香，流水潺潺。
是一个永远属于孩子的世界。
老周，干杯！
火车轰隆隆的开着，它牵引着我的梦穿过一个个山洞，一个个通向光明的隧道。手中的《绿皮火车》刚好翻到196页，有一段字被我划上了黑线——“能弹琴唱歌，是上天对我最大的犒赏，脚能带你去很远的地方，歌声承载你飞到云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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