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散文‖【陌上枣熟】◆周谦
“七月十五枣红半，八月十五枣落杆。”
时光漫漫到了中秋，家乡——乐陵的枣林已是响声一片。人们爬上树，站稳脚，拣着枣多的树枝用杆子一打，红枣顿时如雨点般落下，滚落四处。“草在结它的种子，风在摇它的叶子，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哦！想要马上回趟老家。
我的老家乐陵——中国的金丝枣都，座落在鲁西北平原、黄河北岸、渤海之滨的北方小城，金丝小枣是她的标签，她用长生不老的“千年枣”神话，守护着世代相传的枣文明，诉说着历史与现代光影交织的枣乡华章。
乐陵小枣历史悠久，它的栽培始于商周、兴于魏晋、盛于明清，距今已有300多年的历史。乐陵百枣园枣王树已有1300多年的历史，依然枝繁叶茂，年年结果。据传乾隆下江南，途经乐陵，至此树下口渴，取几粒红枣入口，顿觉甜透六腑，爽净五脏，脱口而出：“好果称朕意”，遂挥笔写下“枣王”二字。乡民感恩赐福，制成金匾，挂于此树。后年代久远，金匾流失。现在的枣王牌是乾隆皇帝第八代孙启功先生所题。
都知道德州有三宝：扒鸡、驴肉、金丝枣。这金丝枣又称“乐陵金丝小枣”，我的家乡乐陵也因金丝小枣而驰名中外。金丝小枣一般为椭圆形和鹅卵形，核小皮薄，果肉丰满，肉质细腻，鲜枣呈鲜红色，甘甜而略带酸味，干枣果皮呈深红色，肉薄而坚韧，皱纹浅细。晴天对着阳光，用手轻轻掰开一个半干的小枣，可以清晰地看到缕缕金丝镶嵚于果肉之间，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金丝小枣”因此而得名。金丝枣含糖量高，含有丰富的维生素和钙、铁等微量元素，具有补益脾胃、滋养阴血等功效。
深秋时节，家乡的枣林如锦似画，那一串串红澄澄如珠如玑的金丝小枣缀满枝头，嫩红、浅红、绯红、绛红、浓红、紫红、玫瑰红的小枣，闪金耀红，斑驳陆离，溢光泛彩。6000余株枣树有奇形怪状的枣596种：圆红、笨铃、躺枣、婆枣、柿饼枣、猴头枣、梨枣、大瓜枣……新枝老柯上大自然的结晶，清香溢天外，氤氲入云霞，这些无一不是上苍意志的雕刻，很神奇，都只有在乐陵才能看得到。磨盘枣上扁下圆中间有一圈儿缢痕，精美绝伦；花瓶枣像是从钧窑里刚刚出炉的小瓷瓶，其形釉似在流动，闪烁着海棠红般的光泽，绮丽莹润；茶壶枣通体流泻着天籁神韵，旖旎无匹，小巧的壶嘴儿，玲珑的壶把儿，仿若大师匠心独运的紫砂壶微雕。还有那无核枣，更神奇，这种枣树只有在乐陵种植后结出的枣才无核，把树移植到外地，则有核。纪晓岚《食枣杂永》描写过乐陵独有的无核枣：“破枣观棋核，中空无所有。乐陵传此种，海内云无偶。”
赵朴初老人也礼赞乐陵金丝小枣：“妙味宜天人，色香绝凡尘。”枣乡的秋天，千家小枣射云红。随处可见的屋顶上、场地上晒满了珍珠玛瑙般的金丝小枣，天染鎏金，灿烂着人们的眼睛。“形如芒果甜如蜜，红似鸡血脆若梨”，“一日食三枣，终年不见老”。这个季节，大人、孩子的衣兜里大都装着鲜枣，随时随地地吃一个，清脆清甜。“五谷加小枣，赛过灵芝草”，家家户户的餐桌上都摆上了枣食品、枣饮品：蒸鲜枣、煮老枣、枣粥、枣米饭、枣花卷、枣发糕、枣切糕、枣粽子、火枣茶、枣汁……待到春节，还有醉枣、枣酒……
三千多年的枣文化早已融入枣乡人民生活的方方面面，小枣在我们的生活中也被赋予吉祥的寓意。尤其在我们当地的婚礼中，小枣是必不可少的，长辈们将小枣、花生、桂圆和栗子放入新人的被褥中，取其谐音：早生贵子。在家乡这片深情的沃土上，人和枣生生不息，世代延绵，代代传承。
从小感受着“金丝小枣”文化的熏陶感染，伴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岁月的沉淀，越发感觉小枣不仅仅是单纯的物象，还有更深远的意义，这便是灵魂中寻根的潜意识。这些年，颠沛流离，走南闯北，常常在异地的车站或超市看到“金丝小枣”“乐陵产”字样，会觉一种强烈的归属感在心底涌动，让我心怀念想故都枣乡，多年未改的乡音扎根在我年复一年的心中，凝结成我孤独的乡愁。每逢佳节，当我想念漂泊在外的同学、朋友、亲人，便会寄去一袋粒粒圆润饱满的金丝小枣，就像寄放了一首荡气回肠的歌：“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漂泊。”每当有朋友自远方来，我都会启封一瓶醉枣，满满一盘放桌子上，屋里飘着酒香枣香，咬一口，枣肉鲜嫩又糯软，满口生津，滋润着快乐的心情。我家的餐桌上，常年摆放着两瓶乐陵产的“枣花蜜”，它支撑着一天一天汗流满面的日子，它香甜着我一年一年生活如蜜的期盼。
客居他乡多年，常常向东方仰望家乡。转眼又是一年中秋节，多想回去看看那摇曳秋天的枣林，多想亲口品尝熟透了的小枣清香，多想亲手抚摸枣树身皴裂的沧桑，多想感受枣乡那片我终要落叶归根的土地上家乡人的善良和纯真……
陌上枣熟，可缓缓归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