梯利:F.H.布拉德雷的思想和理念
最精巧和最著名的英国唯心主义思想家是布拉德雷(F.H.Bradley,1846年~1924年),他被称为现代哲学中的芝诺,他的形而上学体系在《表象与实在》一书中以最成熟的形式展现出来。
布拉德雷的著作有:《批判历史的前提》,1874年;《伦理学研究》,1876年;《逻辑学原理》,共两卷,1883年;《表象与实在》,1893年;《真理与实在论文集》,1914年。
研究布拉德雷的作品有:H.Rashdall的《布拉德雷的形而上学》,1912年;H.Höffding的《现代哲学家》,1915年;W.S.Gamertsfelder的《布拉德雷和鲍桑葵视角中的思想、存在于实在》,1920年;R.W.Church的《布拉德雷的辩证法》,1942年;R.G.Ross的《怀疑论与教条:布拉德雷哲学研究》,1943年。
布拉德雷赞成德国唯心主义者,认为形而上学是超越纯粹的表象以认识实在的努力,或者说是对第一原理或终极真理的研究,或者是将整个宇宙作为整体来理解的努力,而不是仅仅作为支离破碎的断片。我们拥有关于绝对的知识,确定而且真实,虽然不甚完整。既然人类具有反思终极真理的本能渴望,那么,思考和理解实在的努力最好能够彻底竭尽本性之所能。与费希特、谢林、黑格尔和浪漫主义者一道,布拉德雷认为推论的理解力不足以理解世界。通过对一系列思考实在的典型方式的批判审视—比如,按照首要属性和次要属性,独存性和从属性,关系和性质,时间和空间,运动和变化,因果和活动,自我,以及自在之物—他得出了否定性的结论,认为它们全都是自相矛盾的。依照那种方式获得的现象充满了矛盾;它们仅仅是作为现象出现而已。然而,现象是存在的,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尽管现象与自身不一致,因此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实在,然而现象也不会彻底脱离实在。那么,现象所归属的那种实在的性质到底是什么?除了说它存在之外,我们是否能够有更多的表达?难道它只是康德的物自体或斯宾塞的不可知之物?布拉德雷认为终极的实在是一个自我一致的整体,以一种包容性的和谐囊括了所有的差异;令人困惑的一团多样性的现象必须被带向统一并实现自我一致;除却在实在之中,根本无法实现这一点。此外,实在的内容只是感性的经验;情感、思想和意志只是存在的材料,此外更无其他现实的或可能的材料。人类作为有限的存在根本不可能精细地构建出绝对生命,无法拥有它包含在自身之内的具体经验;但我们能够获得有关其主要特征的概念,因为这些特征是存在于我们的经验之中的,因此关于特征相结合的抽象观念就很容易为我们所理解。
当下情感和思想
在这一点上,布拉德雷与那些—竭力在理智之外的其他心灵功能中寻求解决世界问题的帮助的—思想家站到了同一阵线上。然而,他并没有诉诸神秘直觉来使自己与绝对照面,而是在人们的普通经验中寻找终极实在之意义的线索。我们在单纯的情感或当下表象中拥有对于整体的经验。这一整体包含着杂多,并且同时也是一种和谐。这就向我们提供了整体经验的普遍观念,在此经验中,意志、思想和情感在此合而为一。我们能够形成关于绝对经验的普遍概念,现象区分在此经验中融合起来。因此,布拉德雷作出结论说,我们拥有对于绝对的真实知识,建立在经验之上的实证知识,并且,如果我们作具有一致性的思考的话,作为经验的绝对观念就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仅仅思考并不能把我们带往期望中的地方。思想是关系性的和推论性的:它展示的是剖析图而永远不是实际的生活。如果思想停止这种做法,那就是在自戕;只要思想依然如此,它如何可能包含当下的表象?思想的目标是实现当下的、独立的、无所不包的个体性;但它如果要这么做的话,就会失去自己的本性。布拉德雷试图—通过证明思想能够构想一种类似于情感那样具有直接性的理解模式—逃避这种两难局面,但情感之中也包含有推理思维所得出的关系性与结构性的特征。单纯的当下情感对于绝对是一无所知的,单纯的推论性关系思维同样一筹莫展。但是,如果我们竭尽所能以接近当下情感和当下理解,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能够对它形成观念的话,我们就能够理解绝对。实在将是客体,并被以下述方式思考,即单纯思维融入到了整体感之中。这种实在是彻底得到满足的情感。这种认知模式具有当下性和简单理解的力量,但它没有受到不一致性的强迫而进入到无限过程之中,并不停地进行联系和剖析而无视事物之整体。意志和情感一样,也进入到了我们对于绝对的理解之中;意志在实现目标时与绝对合而为一。我们再一次达成了观念与实在、整体与杂多的统一。布拉德雷退一步承认我们无法想象这样的当下经验是如何具体出现的,但我们可以说,它是真实的,它把存在于整体理解的鲜活的体系内的某些一般特征结合了起来。
绝对
于是,绝对在上述方式下是可知的。它是一个和谐的体系,而不是事物的总和;它是一个统一体,聚拢到一起的事物以相同的方式被转化、转变,尽管并不是同等程度的变化。在这个统一体中,分离和敌对的关系得到了肯定,但被吸纳融合了。错误、丑陋和罪恶经历了转变,并被吸纳融合其中;这些都为绝对所拥有,并从本质上对绝对之丰富性有所贡献。没有一种关于实在的模式可以将其他模式视为是从属性的,或者是将它们融合到自身之中。从单纯的原始性质框架的意义上考虑,自然是死寂的,既不能说是美丽的,也不能说是可敬的。如此理解的话,它就几乎没有什么实在性,只是科学所要求的一种理想架构,是必要的、起作用的虚构。我们还要在我们的自然概念上加上次要属性,甚至还有快乐和忧伤,以及被它所激发的温情和激情。所有的专门科学,无论其为心理学或是物理学,所研究的仅只是虚构:灵魂和身体均为表象和抽象之物,或是现实的具体方面;因此,心灵主义和唯物主义都是半个真理。
实在乃一经验。除了感觉、思想、意志、激情,或者别的一些东西之外,我们无法从其中发现任何东西。这是否会导致唯我论呢?布拉德雷认为不会,有限的经验从来不会以任何方式被关闭在围墙之内。在我们的第一个当下经验之中就有整体的实在在场;整体作为一种独存性,呈现在它的每个从属性之中。一个有限的经验已经部分地是宇宙。整体的宇宙,不完善地呈现在有限经验之中,仅仅是有限经验的完善而已。我的经验内容是我的灵魂或自我状态的一个方面。但它不可能仅仅是自我的从属性。自我是实在的产物,是一个现象;那么,经验如何会是它的产物呢?
于是,实在不仅仅是我的经验;它也不包含心灵或是自我。绝对不是个人的,因为它超出了个人,它是超个人的。我们可以将它看作是个人的来谈论,但仅是在它作为经验的意义上,并且它是一个完全渗透并包含其细节在内的统一体。但是,用于绝对的“个人的”这一词语是具有误导性的;绝对凌驾于它的内部区分之上,而不是伏于其下;它将诸种区分包含在内,作为其丰富性之要素。
绝对没有自身的历史,尽管它包含有不计其数的历史。这些历史只是时间表象领域的部分方面而已。对于宇宙而言,进步是没有意义的,但在布拉德雷看来,这一事实并不会颠覆道德。至于不死,个人的延续是可能的,但事情不止于此。毕竟,如果有人相信不死,并发现自己为此信念所支撑而生活,这种可能性终归还是可以存在的。布拉德雷坚信,最好是既没有恐惧,也不要希望,这总比陷入任何形式的有关个人不死的有辱人格的迷信要好。
真理是经验的一个方面。只要真理是绝对的,他就体现了实在的一个本质方面。在其普遍性质方面,宇宙已经被充分了解,但它的具体细节尚未被认识,也永远不能被认识。真理是处于某一方面的整个世界,一个哲学中至高无上的方面,然而,即便在哲学中,也意识到了自身的不完满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