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原创】姑娘，祝你新年快乐啊。

今天买菜，路遇一熟悉的女疯子。

她嘴里咕咕哝哝，头发如整只的成熟椰子，脸如锅底。那件黑皮衣，三年前就穿的，泥土从下摆爬到领子。

泥垢遮不了她五官的立体。双眼皮的大眼睛，睫毛上粘着一些草。

我停下来看她。她抬起头，茫然看了我一眼。

我迈开两步。脑子一动，折回来，将一只南瓜馒头递给她，说：你吃吗？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馒头，用尽全力往右边抛出去，同时嘴里气狠狠地大叫一声。

那只热热的馒头越过矮矮的围墙，落在一棵脏脏的小树顶上。小树摇曳几下，表示欢迎。

我没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也没法摆出相应的表情……姑娘，祝你新年快乐吧。

讪讪地环视一下周围，似乎不能挽回什么面子，但其实又有什么面子好挽呢？

然后，我看见了两位家长，夫妇二人。

跟他们聊了这事。女家长说，她在这里好多年了，经常在垃圾箱找吃的。嗯，不知刚才为什么扔掉呢？

我说我也不清楚，估计也是有小情绪吧。

我的家乡称这种疯子是“没有癫入心”的。如果癫入心，就不再有情绪，只有基本的吃喝拉撒。

她那时候不饿。是我的判断错误，看到疯子或者乞丐，首先就觉得人家会很饿。这是认知的浅层。

浅层的认知背后，是潜意识里的优越感吗？我不能准确地辨识。有个同事说我们不可有恩赐的心思，也许我们认为对方需要的，恰恰在对方看来是个绝大讽刺。对着那个女子，我可有什么恩赐的心吗？或者有一闪念，快到我也不能识别，然后就和怜悯搅在一起？

怜悯，是了。长久以来我们将怜悯看成了美德。其实，不如将它纳入认识世界的途径，是我们对待事物的一种态度。既然是一种探索的途径，就得允许它可能走偏。得允许自己判断错误，允许被拒绝。也清楚地界定它的位置，怜悯是认知的途径，与宽容相生，拒绝被抬高为美德。

这样，被接受，不至于自我膨胀。不被接受，也不会自我否定，更不迁怒周围的环境。

另外话说回来，疯子饿的概率还是远远地大于不饿的，乞丐也可能是。他不一定非常缺钱，但是在数小时乞讨中如果有温热的食物下肚，也许比得到十元钱高兴？给过好几次路边的乞丐食物，其中一位拿到刚出炉的绿豆饼，她冲我说了好几声谢谢。我知道她可能是假乞丐，可是直挺挺跪在那里几个小时，受着苦寒，吃一口绿豆饼，心里说这果然是潮汕人做的绿豆饼，外焦里嫩，一刹那，绿豆饼的香气和温热抵达了和我们一样的脏腑，会消释一点冷硬的情绪吧。

那只馒头的命运与绿豆饼不同，可是在我递过去的一瞬间，它就属于我对面的姑娘，她有任何处置的权力。如果扔出去化解了她的情绪，我为她高兴。那只馒头，或者被一个养猪的捡走做猪食，或者不动，被降解，做树的肥料。

姑娘，祝你新年快乐。

（说明：今后“云在云”公号“云儿原创”文章，改为“阿云原创”，因老父一直将作者的名字叫做“阿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