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运用戏曲资料与培养下一代续

表演的文字纪录:前年中国戏剧出版社出版的《中国古典戏曲论著集成》里面包括了很多名家著作和罕见的秘本,其中有一部分淡唱法、身段、表情的口诀,大都用浅显简括的文字,指出了毛病和洽疗的方法。我们今天在舞台上还随时看得到这些“艺病”,我想,揣摹前人的口诀是能够去病健艺的。例如:第九集所收《梨园原》《顾误录》,就是叨合舞台实用的两种书。《梨园原》(明心鉴)已经有周贻白先生在《戏剧报》上淡过,我现在淡一淡《顾误录》。

《顾误录》昆曲唱法的专著,但运用到以皮簧腔为主的京剧里也是适用的。因为我们的前辈从程长庚先生起,就是吸取昆曲的唱法来丰富提高皮簧腔的字音的。我的开蒙老师吴菱仙先生是时小福先生的徒弟,时老先生是南方人,他先学昆曲,后唱皮簧,所以字音准确清楚,吴先生是根据他的唱法来教我的。以后,我曾问业于陈老夫子(德霖),他也是昆曲底子,而我早年就向乔蕙兰先生等学了许多出尾曲。1932年我从北京迁沪居住,开始和俞振飞、许伯遒同志等钻研尾山腔——水磨调、橄榄腔的唱法,多年来断断续续,始终没有间断。因此,在1952年我从傅惜华先生处借到《顾误录》原刊本时,读起来就觉得津津有味。例如`“度曲十病”中“烂腔”一条,切中时弊,精当扼要,看出作者是在这里面下过苦工、翻过觔斗的。他说:
字到口中,须要留顿,落腔须要简净。曲之刚劲处,要有棱角,柔软处,要能圆湛。韧彻体会,方成绝唱,否则棱角近乎硬,圆湛近乎棉,反受二者之病。如细曲中圆软之处,最易成“烂腔”,俗名“棉花腔”是也。又如字前有疣,字后有赘,字中有信口带腔,皆是口病,都要去净。
这段话,对口法、行腔中哪些口病必须去净,细曲中圆软处易成烂腔,如何达到刚柔相济的程度,都作出了正确的判断,青年人应该深入钻研,细细体会。又如:“度曲八法”中“出字”一条说:
每字到口,须用力从其字母发音,然后收到本韵,字面自无不准。如天字则从梯字出,收到焉字,巡字则从徐字出,收到云字,小字则从西字出,收到咬字,东字刻从都字出,收到翁字之类。可以逐字旁通,寻绎而得,久之纯属,自能启口即合,不待思索,但观反切之法,即知之矣。若出口即是此字,一泄而尽,如何接得以下工尺?此乃天籁自然,非能扭捏而成者也。
这一条,具体说明了欲求字音正确,必须通晓反切的道理。我当年初学时,老师虽然没有分析这些道理,但他的教授方法,却合乎上述的准则。几十年来,我在舞台生活中,听到有些演员,犯了唇齿飘浮,吐字不真的毛病;也有个别的同行由于矫揉造作,雕琢过甚把字咬死了。我体会到应孩根据皮簧、昆曲本身的特点,灵话运用反切,如字头字腹字尾的长短,口形开阖大小,唇齿松紧尺度,都要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我记得,1951年夏天,在汉口和高盛麟同志合演《抗金兵》,有一场在大战前夕的“巡营”,高扮演世忠,我扮梁红玉,对唱二簧。我唱到“拂金风零玉露已过中秋”是一个下句,秋”字要行腔,应该很快就用“七攸”二字切成“秋”字本音,再往下行腔,我一时大意,出口时没有张开嘴,以致到字尾收音时才放出“攸”字音。当时,我感到非常蹩扭,可见当场一字之难。总之,松弛固是口病,
过紧也会缺乏韵味、影响发音的圆湛,必须做到作者所说:启口即合,天籁自然,非能扭捏而成的标准。当时我曾摘除《顾误录》中“度曲得失”、“度曲十病”、“度曲八法”、“学曲六戒”等部分手打印了十几份,分送爱好研究韵律、声腔、唱法的朋友共同研究揣摹,大家都认为这些对唱法有很深造诣的口决,是后学可借鉴的。

度曲得失 

凡人声音不等,见解亦不同,或于此有所长,于彼即不能无所短。如唱得雄壮的,往往失之村沙。唱得酝藉的,失之也斜。唱得纤巧的,失之寒贱。唱得本分的,失之老实。唱得用意的,失之穿凿。又有专干磨拟腔调,而不顾板眼。或又专主板眼,而不审腔调,均系一偏之病。惟腔与板两工,唱得出字真,行腔圆,归韵清,收音准, 节奏细体乎曲情,清浊立判于字面,久之娴熟, 则四声不召而自来,七音启口而即是,洗尽世俗之陋, 传出古人之神,方为上乘。以下十病,八法,六戒,乃为初学不求甚解者针砭, 知音者幸勿以其浅近而忽之也。

度曲十病 

1.方音

天下之大,百里殊音,绝少无病之方,往往此笑彼为方言, 被嗤此为土语,实因方音乃其天成,苦于不自知耳。入门须先正其所犯之土音,然后可与言曲。西北方音之陋,犯字固不可更仆数;南方吴音,所称犯字最少,而庚青尽犯真文。其余各处土音,亦难枚举。愚窃谓中原实五方之所宗,使之悉归中原音韵,当无僻陋之诮矣。

2.犯韵

同一方音,又有各人单犯某韵。如北人多犯支思,南人多犯江阳, 只须较正数字,其余尽可隅反。未经道破时,更正似难,一经指明,易如反掌也。

3.截字

一字出口,无论几许工尺,必得唱完, 口不改样,至尾方收本字之韵,方是此字音节。若中间略一张合,已将字截为两处,单字唱成叠字矣。或工尺未完,收口太早,下余工尺,仅有余腔, 并无字面,此病最易勿略,亟宜审究。

4.破句

句法乃文理所关,切忌误连误断, 割裂词旨,稍不经意,识者笑之。

5.误收

某字收某韵,乃一定之理,人所尽知。常有出字并不舛误,及至行腔,自恃喉音清亮,纵情使去, 遂至往而莫返,收音时信口所之,不知念成何字。此为曲中第一大病,虽名优老伶,皆所不免。

6.不收

一字唱完,须交代清楚,再唱下字,方是本字之音。如出而不收,张而不闭,是仅有上半字,无下半字, 欲其入听,不亦难乎?此病与上误收,犯者极多。然最易治,一经道破,即可立改,稍为留意,即不再犯。

7.烂腔

字到口中,须要留顿,落腔须要简净。曲之刚劲处,要有棱角;柔软处,要能圆湛。细细体会,方成绝唱, 否则棱角处近乎硬,圆湛近乎绵,反受二者之病。如细曲中圆软之处,最易成烂腔,俗名“绵花腔”是也。又如字前有疣,字后有赘,字中有信口带腔,皆是口病,都要去净。

8.包音

即音包字是也。出字不清,腔又太重, 故字为音所包,旁人听去,有声无辞, 竟至唱完,不知何曲。此系仅能喉,不能用口之病。喉音到口,须用舌齿唇鼻,别其四声, 判其阴阳,全在口上用劲,方能字清腔正。若听喉发音不用齿颊,虽具绕梁,终成笑柄。

9.尖团

北人纯用团音,绝鲜穿齿之字,少成习惯,不能自知。如读湘为香,读清为轻,读前为乾,读焦为交之类,实难俻举。入门不为更正,终身不能辨别。然而不难,要知有风即尖,无风即团,分之亦甚易易。

10.阴阳

四声皆有阴阳,惟平声阴阳,人多辨之。上声阴阳,判之甚微,全在字母别之,曲家多未议及。入声阴阳,《中州全韵》分之甚细,可以逐类旁通。至于去声阴阳,最为要紧,轻清为阴,重浊为阳, 如冻,洞、壮、状、意、义、帝、地、到、道之类,不可不审。

度曲八法 

1.审题

曲有曲情,即曲中之情节也。解明情节,知其中为何等人,其词为何等语, 设身处地,体会神情而发于声,自然悲者黯然魂销, 欢者恰然自得,口吻齿颊之间,自有分别矣。观今之度曲者,大抵背诵居多,有一生唱此曲, 而不知所言何事,所指何人者,是口中有曲, 心内无曲,此谓无情之曲,与童蒙背书无异。从今字正音和,终未能登峰造极,此题之不可不审也。

1.叫板

曲牌不同,故起板各异。如集贤宾,二郎神、倾杯序、绣带儿、小桃红等曲, 起板在一二句之后。如桂枝香、解三酲、锁南枝、驻马听等曲,一二字即起板。其未起板之前,无论几字,万不可拖长,务 须连唱、快唱,使之一气呵成,缓则节奏散漫, 上板处不能扼要矣。须于上板之前一字,蓄势叫板,庶后急可以自操, 不受管弦束缚,否则为和我者所制,缓急焉能自主。

2.出字

每字到口,须用力从其字母发音,然后收到本韵,字面自无不准。如天字则从梯字出,收到焉字;巡字则从徐字出,收到云字;小字则从西字出,收到咬字;东字则从都字出,收到翁字之类。可以逐字旁通,寻绎而得,久之纯熟,自能启口即合,不待思索, 但观反切之法,即知之矣。若出口即是此字, 一泄而尽,如何接得以下工尺?此乃天籁自然,非能扭捏而成者也。

3.做腔

出字之后,再有工尺则做腔。阔口曲腔须简净,字要留顿,转弯处要有棱角, 收放处要有安排,自然入听,最忌粗率村野。小口曲腔要细腻,字要清真。南曲腔多调缓,须于静处见长。北曲字多调促,须于巧处讨好。最忌方板,更忌乜斜。大都字为主,腔为宾。字宜重,腔宜轻。字宜刚,腔宜柔。反之,则宣客夺主矣。至于同一工尺,有宜大宜小,宜连宜断, 宜伸宜缩之处,则在歌者之自为变通,随时理会。

4.收韵

何字归何韵,乃一定之理,往往一不经意,信口开合, 则归入别韵,不成此字,实为笑谈。此条最易忽略, 犯者十居八九,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歌者盲心,听者棘耳。常有名优老伶, 以此贻羞而不自觉者,皆苦于无人道破也。

5.换板

曲之三眼一眼,本系一体,原可无须头末眼, 如《纳书楹》仅载中眼,已足为法。盖缘头末眼本无定处,可以听人自用, 今谱为初学立法,故增之为容易地步。至换板之说,乃配宫调者,此牌板数不足,须加板方合格局, 或板数已足,须撤板以符定数,度曲到此,须将气势搬足, 顺其自然节奏,褪成一板,方无拗折之患。凡尾声叠板之下,接唱处皆然。

6.散板

曲之有板者易,无板者难。有板者,听命于板眼,尺寸自然合度。无板者,须自己斟酌缓急,体会收放, 过缓则散慢无律,过急则短促无情, 须用梅花体格,错综有致;有停顿,有连贯,有抑有扬,有伸有缩,方能合拍。

7.擞声

曲之擞处,最易讨好。须起得有势,做得圆转,收得飘逸,自然入听。最忌不合尺寸,并含混不清,似有如无,令人莫辨。即善于用擞者,亦不可太多,多则数见不鮮矣。

学曲六戒 

1.不就所长

人声不同,须取其与何曲相近,就而学之, 既易得口气,又省气力。往往有绝细喉咙,而喜阔口曲冠冕,嫌生旦曲扭捏者。又有极洪声音,而喜生旦曲细腻,嫌阔口粗率者。舍其所长,用其所短,焉能尽善?是首戒也。

2.手口不应

初学入门,必宜手拍板眼,口随音节,方易纯熟。且板路一顺,日后不致有舛。若自负口有尺寸,竟不拍板,或信手乱拍花点, 最为误事,经久必有板眼模糊之病。又有手虽拍扳点眼, 而与口中不合,不能手口如一者。须先令其将手习准,不至为口之累,然后再为授曲。

3.贪多不纯

此人之通病,颖悟者为尤甚。曲词并未成诵,板眼亦未记清,即要看谱上笛。略能记忆,即想再排二支,此套未完,又想新曲。如此学法,焉能尽善?且转眼即忘,必至一生之曲,并无一套完全者。切宜戒之。

4.按谱自读

此颖悟者之病。略解工尺之高下,即谓无须口授, 自已持曲按读,于细腻小腔,纤巧唱头,不知理会, 纵能合拍,不过背诵而已。甚至有左腔别字, 缺工少尺之处,罔不自觉。而于曲情字眼, 节奏口气,全然未讲,不知有何意味?

5.不求尽善

今人声歌,虽属陶情之事,然既性眈于此,为何不求甚解?苟能曲尽其妙,亦人生快事也。何以半生所好,犹不解四声,莫辨阴阳;甚至油口烂腔,俗伶别字,俱不更正,同流合污,有何乐趣?识者告之,反觉多事,吾不解其何心也。

6.自命不凡

亦人之通病。恃自己声音稍胜于人,加以门外汉赞扬, 箇中人事故,遂真觉此中之能事毕矣。其实并未入门。此等人,于人之长处,必漠不关心, 已之短处,更茫不自解。又复逢人技痒,不肯藏拙, 从此学尽词山曲海,永无进境,实为可惜!)

近年来,音乐出版社刊行的陈富年先生所辑他父亲陈彦衡先生的《潭鑫培唱腔集》,是淡唱的;北京出版社出版的钱宝森先生《京剧表演艺术杂淡》中所记从他父亲钱金福先生继承下来的“身段谱口决”,是谈身段的。这两部书都是具体有用的宝贵资料。我谈一谈学习这两部书的一些休会:《谭鑫培唱腔集》是根据陈彦衡先生的工尺谱译成简谱的,我记得幼年时就看到陈先生和我伯父梅雨田研究胡一琴,我伯父对他的胡琴评价有两个字:“雅”、“秀”。他们二位常在一起研究谭腔,这部唱腔集的原始工尺谱,其中有些就是陈、梅二位合谱的,他们两位精通音律,肚里渊博,我的伯父曾学过三百多套昆曲,这就大大丰富了他的胡琴艺术,陈彦衡先生在1917年发表的一本《说谭》里说:“…雨田胡琴大致以平正谐适为宗,决不矜奇立异,而圆键浑脱,独擅其胜,其随腔能与唱者之高下长短,轻重疾徐,不差毫黍,故鑫培之唱得雨田操弦而愈显精采。”

我在《舞台生活四十年》里曾提到,谭、梅、李(名鼓师李五)三人都有独特的艺术,高傲的性格,在表面上是互不请教的,但到了台上,唱的、拉的、打的从不会碰。这是指常唱的通大路的戏,当时的风气,每出戏都有专用的腔,不会超出范围的。据我伯父说:“谭的唱法最有“肩膀”,临场有些小变动,他交代得非常清楚,所以和场面是不会碰的。但如果
但如果有较大的改动时,他往往在早三两天就躺在炕上随口哼几遍,暗含着是告拆我,我记在心里,到台上就格外注意这几句,当然不会碰了。”
陈彦衡先生曾对我谈过谭老因不对戏而受窘的事。他说“有一次,同仁堂乐家请老谭唱《捉放》,老谭事先约我拉胡琴,那天他坐了马车到同仁堂,因为不是大规模的堂会,老谭,没有带打鼓的,场面上是一位青年鼓师。我提议照他对议,老谭说:这是大路戏,不必对了。唱到《宿店》里“……贼是个惹祸的根芽,下面是胡琴拉'哑笛’牌子,这里本是可长可短,有伸缩性的地方。老谭的习惯,在这时背过身去,饮场,稍作休息再转身唱'`观此贼……’,
可是打鼓的很快地就转入〔原板〕过门,他只得急忙转身起唱。这后半段就唱得很不舒服。卸装时老谭后悔地对我说:“您的括有道理,遇到生手,的确得对一下。”`
经验告拆我,演具与乐队特别是琴师的关系,在唱腔创造上、舞台活动中,必须是密切联系,才能达到相辅相成,水乳交融的地步。谭先生在唱功上的成就,四声呼法的准确,当然首先是有好的师承和自己的钻研创造,同时,也得到精通音韵的顾曲家如孙春山等的切磋指正,而梅、陈二位对谭老的帮助,也是可想而知的。
《谭鑫培唱腔集》不仅正确地记录了谭腔,同时也综合了陈彦衡先生各个时期对剧本、唱腔、音乐、韵律、做工、神情的评论和分析。例如:《武家坡》〔西皮导板〕:“一路离了西凉界。”谭晚年调门增高,有时唱作“一路离了番邦界”。陈先生认为“番邦”二字虽能翻高而比较新颖,但不如“西凉”平唱有感慨的意味,和下面“泪洒胸怀”、“孤雁归来”等腔能够呼应。唱腔谱把这两种唱法,并列刊登,使读者能够寻声研究比校。
陈彦衡先生在“声”与“气”的关系上作了极其精辟的阐述:“声调本乎工尺,能知工尺,然后可以言声调。鑫培于声调极繁促时,皆能引宫刻羽,不爽毫厘,非熟于工尺者不能臻此境。然工尺特声调之标准,苟无真气行乎其间,则声调反为之累。夫气,音之帅也,气粗则音浮,气弱则音薄,气浊则音滞,气散则音竭。鑫培神明于养气之诀,故其承接收放,顿挫抑扬,圆转自如,出神入化,晚年歌声清朗,如出金石,足征颐养功深,盖艺也近乎道矣。”
这段括,我在壮年时,他就和我淡过,当时我的嗓音痛快,气也充足,没有深刻体会。抗日战争时期停演八年后,重登舞台,我的嗓子“回工”了,想起这番括,就重读了他的《说谭》,在“养气”方面下苦工钻研。我理解到“气”与“音”的关系,好比唢呐上的“哨子”,必须用气吹它才能发声的道理差不多,演员一生可能遇到多少次因感受风寒而嗓音失溜,但这种外来的侵袭,只要经过治疗和休养是可以恢复正常的,假使声带过累,受了重大创伤而并拢来不够紧密,则如同“哨子”有了裂纹,虽有吹的技巧,也发不出正常圆满的声音了。我在抗战期间,只是歇工过久,缺乏锻炼,所以经过八年的舞台实践,居然提高了一个调门。当然,生逢盛世,心情畅快,是回复青春的主要原因,但陈先生的理论在实践中得到收获,其功也是不小的。
钱宝森先生的《京剧表演艺术杂淡》中的“身段谱口诀”,是钱金福老先生传下来的,内容是一整套综合手眼身法步的表演法则。当年杨小楼、余叔岩、王瑶卿、王凤卿等睹位先生都向钱老学过把子。钱老文武不挡,各行角色都能教,我想,这和他掌握“身段谱口诀”是有密切联系的。
钱老也教过我把子,他的特点是脚步简捷,没有废,,手里交待清楚好看,亮相稳重而有脆劲。我并没听他讲过这套身段口缺,但他所教的都含有这些道理在内,这种秘决旧社会的环境决定了他不轻易传人,到了今天,才有文图并茂的书供人研究阅读。
这本书出来后,我了们同行里也有人觉得什么“轱辘椅子”,从来没听说过,有些怀疑,也有人认为实在应孩学,可是太难,把这本书神秘化了。而我看了这本书,觉得其中有许多道理是和我个人的经验不谋而合的。谭鑫培、杨小楼两位大师的身段各有特殊的成就,但在基本理论上,我认为和这一套身段谱口诀也是呼吸相通的。我以前也没听说过这套“轱辘椅子”工,但我相信这是一套训练演员在身上调整变换劲头的方法,假使演具已经“开窍”,对劲头运用已很自如,当然用不着再练这套椅子工。我举一个容易引起大家注意而又是一个最简单动作的例子。譬如我演《穆桂英挂帅》第五场,捧印的像,在打锣〔凤点头〕中,腰上运转的劲头方向,和“轱辘椅子”的要求、“云手”的“起范”等都是一个道理。
当然,这套经过前人精密组织、集中提炼的表演法则,并不是仅从图像文字的示意解释就能完全理解的,还需要请教老师,懂得钻研方法,才能逐渐“开窍”,而最重要的还在“化开”,到了舞台实践中,如何根据每个戏的特点、具体情况,灵活运用,而不是到台上去练一套,后台往往讽刺这种动作为“运气”,那就是说,身上僵劲还没去掉。身段谱的内容不是叫人硬端着架子使渴劲,而是教人如何找到最“顺”的劲头,做出最“顺”的身段,亮出最“顺”的像。这里所说“顺”字,要求手眼身法步如何配合得当,才能好看,不可误解为“一顺边”。“一顺边”的身段是艺病之一,切须注意避免。
十年来,盖叫天、欧阳予倩、周信芳、程砚秋等同志都写出一了表演经验和心得,各种地方戏老艺人也写了不少舞台经验、身段谱、唱腔集等,最近我还收到福建莆田县戏剧协会送我一部带图抄本《莆仙戏传统科介》,图画说明中有数百年前流行在当地的“武头出末”、“招财进宝”等内容,这本书对于传统科介的图解方法是可供探索借鉴的。
上而所说这些总结经验著作,大都以新观点,具体分析了唱做念打如何为剧情和人物性格服务,达到理论与实践结合的程度。今后贯彻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针,继续挖掘传统、摊开资料、科学研究、去粗存精地进行这项工作是有必要的。

对于用文字记录表演,我也有些休会,给演员作记录,必定要彼此了解,关系搞得像一家人那样无活谈,记录者最好熟悉表演,才能提纲挈领地提问题,表演者就可以随话答话,步步深入,越淡越多。我还知道,不少老艺人往往在随便聊天中问,能说出许多精微奥妙的道理,如果有人郑重其事地提笔摊纸请他说,老艺人精神上就会有负担,而不能畅所欲言。

我们在这方面的工作,是不能和研究历史资料截然分割的。例如,我曾看过一本套《掌故丛编》里有一条康熙帝的谕旨:问南府教习朱四美,琵琶内共有几调?每调名色原是怎么起的,大石调、小石调、 般若调,这样名知道不知道,还有沉随、黄鹂等调都问明白。将朱之乡的回话叫个明白人逐一写来。他是八十余岁的老人,不要问紧了,细细的多向两日,倘你们 问不上来,叫四阿哥(以后的雍正帝)问了写来……。

从这段资料里,可以看出,想要了解一件事情的真相,选定对象后,就需要考虑他的具休情况,才能问的细,说得清,记得明。

记录表演的工作,应不局限于唱念做,打也应该并重,而这种记录也是早就有的,但比较稀少。1950年举行全国戏曲工作会议时,清代戏曲资料展览中就陈列着几种“串头”。我记得有两木《金山寺》的“串头”,我顺手翻了几页,就看出其中一本角色不多不少,打的很有“俏头”,另一本则神将和小妖特别加多,“档子”安排得冗长堆砌而没有特点。当时我就想起,我在几十年中不断演出这个戏,挪过不少武行的配演,安排的“档子”前后有不小的变迁,有后来此以前好的,也有不如从前的,打的好坏看演员的工夫,“档子”安排的好坏看武行头的本领。很多有特点的把子和安排适当的武戏“档子”,长久搁置没有演,是很容易忘记的。某一出戏的打法有几个路子?都是怎样安排的?有特点的把子怎样打法?应孩抓紧时间向老艺人细细地多问两日,记录下来。据李春林先生谈起:过去“串头”流传不多,因为从前的武行,文化程度低,有些还是文盲,动笔困难,同时,也不免有保守思想。我想这种说法是有道理的。我们现在的条件不同了,应该记得比前人更好。

从前我办国剧学会图书馆时,看见傅惜华先生从旧抄本上记录下来的两册“穿戴提纲”。里面详细记录了几百出昆曲、弋阳腔的穿戴扮相(可能还在乱弹腔未盛行前的抄本),我特别注意地找我演过的戏来对照,我记得《游园》里杜丽娘的扮相是穿褶子,披云见肩,我小时候还看过这种扮相,这是当时闺门旦的特点,后来我们就不披云肩了。《惊梦》则是大红褶子,头上戴一支凤。从这种资料中,不仅可以看出演变沿革,同时,对于挖掘传统剧目,参考扮相也是很有用的。
现在有些剧团开出一个稍冷的戏,舞工队同志因为没有扮过,往往手足无措,我认为青年的舞台工作者应该抓紧时间向老先生们随时请教,记在手册里备用。有一天,马连良先生看了内部演出的《斩郑文》后,到我家里闲谈,他告诉我:“郑文听说诸葛亮要斩他,有一个用甩发的身段,同时要把箭衣袖子耷拉下来,才显得生动。而那天箭衣袖口上套着小袖就甩不下来了。”可见表演与服装是有密切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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