琚建波║晚安，秋天（散文）
“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爱情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王位太阳”，面对深沉的夜色，海子的目光是澄澈的。他看到了自己一直以来内心所缺失的那一份光芒，渴望在同样幽深的时光里得以实现。我不知道到，海子写下这一首诗歌的时候，窗外黑沉沉的夜色是否给了它答案。迟迟不能兑现的承诺会让一个人发疯，海子也不例外。他渴望得到世俗的承认，渴望在世俗的目光之中佩戴诗歌之王的桂冠。但是，神的孤单凡人又何曾得知，何曾理解？因此，孤独最终还是原原本本地回到了他的心中，而且比之前更加沉重。三次受难加剧了他的孤独，远离尘世，他是被世界放逐的神灵。秋天就在远处，海子的神鹰也已经放出。集中在神的家里，王在写诗。柿子红遍的时候，枫叶红遍的时候，王在写诗，神灵在写诗，大地在写诗。万类霜天竞自由，海子，你的孤独已经与此有关。因此，面对如此丰美的秋天，面对丰腴的大地，我知道你感谢大自然对你的馈赠，也愧疚自己无法报答，不如我们一起举起酒杯来，哪怕是空的，也真心实意地说一句——晚安，秋天！
桂魄初生秋露微，轻罗已薄未更衣。银筝夜久殷勤弄，心怯空房不忍归（王维《秋夜曲》）。秋天的到来让整个世界都空了。就像金蝉脱下的一个空空的壳，内部装满了更多的孤单。黑夜在远方，凉意渐透，霜露湿我衣裳。无心欣赏的景色却一次次揪痛了我的心。秋风就像一只小手，一次次在我的心上掏着抠着，渴望发现那些言不由衷的话语。可是，对于一个生在深秋的人来说，秋天就是他血液的一部分，秋天与他血脉相连。因此，他可能会更喜欢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黄叶地，秋色连波，波上寒烟翠。山映斜阳天接水，芳草无情，更在斜阳外。黯乡魂,追旅思,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在这个秋天，我始终不敢把目光远放。空空的天空深处，如今只剩下了白白的雾气，我害怕不小心看到故乡，害怕看到故乡想起童年的故事。一个人不会拒绝苦难，但是他很可能会拒绝柔情，故乡之于我而言就是我不能拒绝的柔情。我害怕在这样一个冰冷的季节看见那些美丽的面孔，听到那些温情的呼唤，我害怕我会哭！在这个秋天，世界已经安静下来。我的内心不曾激起任何一道涟漪。就算秋风涌过，就算时间奔腾而过，但是什么都没有留下。这一个秋天，我就像一把死去的火苗，渴望一把火的点燃——是的，我需要互相照耀。秋天深深的清晨，我看见那些尚未改变的时间正在渐渐深沉。水流弯曲，就回旋在我的心上。我是秋天的孩子，我看着那些落叶飞扬空中，少部分落在我的怀中，它是大自然写给我的诗笺呀，一首首感人至深的诗歌一度吸引我的泪水。但是我没有哭，在这一个柔情的秋天里，我一直坚定地守着自己的梦幻。我曾经用自己的视线指引迷路的蝴蝶找到回家的道路，也曾经指挥那些受伤的白鸽，回到他们各自的巢窠里去。这个秋天，我见不得离别。甚至在我的心上，我经受不起眼泪。我不曾发现那些悲伤的时刻，雨水顺着血脉流了进去。也记得那些美丽的黄昏，岁月多凉呀！但是我们还得泅渡，因此擦干眼泪，沉溺在自己的悲伤里吧！在这个秋天，我甚至有怨妇的心怀，“燕支黄叶落,妾望自登台。海上碧云断，单于秋色来。胡兵沙塞合,汉使玉关回。征客无归日,空悲蕙草摧（李白《秋思》）。”历史就是一个漫长的秋天，所有哀伤的情绪，你都能在相应的时刻里找到那些腾起的霜雾。我终于体会悲伤的力量，有多少的往事能够在秋天里沉沦，有多少真情能够在时光里渗透浸透？没有没有。秋天的到来让整个世界空了。空空如也，岁月在悲伤之后只剩下了时光的灰烬。湿润的耳朵只能听见心底的潮声，守着时间，守着一把火焰，守着梦境之中那深深的湖水。故乡让我泪流们满面。为什么我总不能在故乡的岸上安睡，因为我是异乡的游子，终生模仿自己的苦难，回不到自己的故乡。灵魂之中的故乡其实永未改变，只是心情已改，只是容颜已改，只是回不去了。因此，在十月的最后一个黄昏，让我对着自己说一声——晚安，秋天！
羞于在秋天提起自己。属于时光，属于岁月，空空的梦境边缘，我收割月亮的传说，在自己的等待里，看着缺失的阳光洗刷一切的耻辱。于是我羞于在这样的时刻提起自己。秋天是一种态度，我希望在秋天的怀抱里安顿自己的梦境。但是我走遍四季，我依然无法看见自己的影子，依然无法找到那些丢失的心情。多少年过去了，光阴的故事里，只留下了一条条曲折的河流，我叫不出名字。秋天在一次次的眺望之后老去了，远远的去了。空空的世界里，我看见秋天若有若无的微笑，就像一朵朵绚烂的野花，沿着季节的血脉盛开而去了。我羞于在丰收的季节里承认自己的哀伤。金色的阳光之下，鸽子飞向天堂。空荡荡的城市边上，我看不见故乡红透了的柿子在枝头招摇。我张开空荡荡的手心，我看不见那些繁复的掌纹，看不见自己的路途和命运。在秋天，在所有动植物回家的季节里，我听见遥远的北方，冰雪已经覆盖而来。我躲不开柔情的拥抱，看不见那些绿色的挣扎和收藏。只在季节的底部，我看见荒凉的地平线上，一轮古老的太阳升起了新鲜的一天。空气之中穿梭而去的那些鱼类，就像是隐身的神灵，一次次激动我心。我看见谎言的力量如此强大，在秋天的怀抱里，我看见真理终将美丽。是的，在一条条走远的道路之上，我看见蒹葭写着更新的故事，我看见枫叶荻花秋瑟瑟，正在冰冷的江面上寻找适合表达的方式。孤独不是我的理由，我只希望在时光的岸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看一看在这么久远的时间里，岁月之河里究竟能够留下什么。我是不是时光带不走的那一块石头，长满了青苔，记满了温暖的名字？在十月最温暖的一天里，秋天请接受我迟来的祝福，请你接受我的祈祷和拥抱——晚安，秋天！
并不是说真的晚了。并不是来不及了。并不是说秋天已经在蔓延了。遥远的世界一次次推进，就像镜头的展演，一次次，展现欢颜。风中那些堆满的水罐，每一个密封的空间里，都藏下了我们年少的想象。多少年，我都想和秋天说一声晚安。多少年，我躲在秋天的怀抱里，看不见秋天，躲不开秋天的审判。秋天就像一只深深的酒杯，每一个季节，只要走过，总有留下的香醇，这一次，我深深沉醉了，在故乡的酒杯里，在秋天的酒杯里，我醉了。我甚至忘记了我前行的道路。我想安静下来。我想安顿下来。就像隐者隐居山林，就像大隐隐于心，现在我不想走，我只想在秋天的怀抱里，等待时光的一次次检阅。并不是说真的晚了，而是孤单太深，我不忍心看见更多的改变，出现在这样的季节里。叶子已经凋零了多少的时日。成熟的果子挂在遥远的地方，霜雪经过，大地一片肃杀。我不希望这样的场景影响我的守望。我只希望年轮记载更多的快乐，我只希望我脚下坚实的大地能够传来幸福的钟声。我只希望，在秋天的怀抱里，每一个白昼都绚烂，每一个夜晚都璀璨。星星，来吧！月亮，来吧！来到我们狂欢的PARTY里，尽情欢乐吧！因此，在一杯杯的祝福之后，在天色终于暗淡下来之后，秋天，我必须要对你说一声——晚安！
晚安，秋天！晚安，那些孤独落寞的心情！那些无法安放的心情，就像是，“……满载一船星辉/你与我的约会很远/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你与我的挥别很远/虚情很远，假意也很远/我凄美的吉他六弦/和你柔媚的歌声一线/很远，相聚的季节很远……”在深秋的季节里，这一切能否实现？枯涩的泉源唱不出动听的歌，我守着空空的时间宝囊，渴望从中得到答案。但是秋天没有，十月没有，更远的冰雪季节也没有。因此，在一次次回望之后，请记得安慰那些悲伤的心情，安慰那些星火传承的孤独。晚安，秋天！晚安，深深的秋天，我醉在你的情谊里，我醉在你的深情里，我醉在你的哀伤里，我醉在你宽广的胸怀里，长睡不醒！晚安，秋天！晚安，那些颠沛流离的路程！秋天，一切的事物开始有了眉目。躲在现象背后的真理也渐渐崭露头角。我开始期待着下一个季节的到来。沉睡之后，时间变得更深。我试着从时光深处找寻更多的梦，那些童年的梦，我想到的孤独落寞，我想到的无助悲凉，都在这里出现吧！都在这里结束吧！秋天已经很深了，该得到的尚未得到。那些至美至善的故事，只在心灵的深处祝福着！秋天，海子的受难，李白的思念，王维的柔情，范仲淹的凄婉都将有一个美好的结局。这样一个美丽的季节，我们有理由相信，时光会改变一切。同样，我们有理由相信，时光就是一个奇妙的盒子，魔术就存在于每一个感动的瞬间，秋天就是神奇之手，一切执着守望的都能实现！因此，晚安，秋天！晚安，那些在路上的人，你们都是灵魂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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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琚建波，汉族，1988年10月出生，云南安宁人，现为安宁实验学校教师，中国诗歌学会、中国散文学会、中国电影评论学会、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云南省作协、云南省评协、云南省报告文学学会、云南省纪实文学学会会员、云南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安宁市作家协会副主席，至今已在《光明日报》《诗歌月刊》《散文诗》《雨花》等报刊发表各类作品千余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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