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的外星人》：最“反科幻”的科幻喜剧

宁浩+黄渤+沈腾+徐峥+刘慈欣……单伦主创阵容的号召力和话题性，《疯狂的外星人》是今年春节档当之无愧的No.1，大家都很好奇，这些“神奇”的人碰撞到一起会诞生出怎样一部作品来。

看完电影后，我长嘘了一口气……这部片子并不容易定位：从宁浩“疯狂”系列的角度出发，本片放弃了其惯用的环环相扣的多线叙事，保留了骨子里的荒诞不经和草根精神；从科幻题材的角度出发，本片用土生土长的“下里巴人”尽情戏耍了可能存在的“阳春白雪”，用套路反了套路；而从喜剧电影的角度出发，本片技巧娴熟且节奏得当，也有不少出色的笑点，但在整体上欠缺一些能让观众尽兴的酣畅。

从各方面来看，《疯狂的外星人》表现都不差，最终成片效果在良好之余却难言优秀，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呢？

【友情提示：下文会有剧透。】

我在年少时没怎么读《科幻世界》，却正好看过刊登了《乡村教师》的那一期——大刘那个故事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穷乡僻壤籍籍无名教师之“小”，与碳基联邦超级舰队之“大”的恢弘差异对比，至今记忆犹新。

所以，虽然《疯狂的外星人》的剧情和《乡村教师》故事基本不搭边，但我认为这次改编得了原著三分火候：

高傲的外星人、“伟大”的C国、充满幻想力和危险性的星际建交等等，这些是影片中的“大”，山寨世界地标的公园、辛苦讨生活的耿浩大飞、穿插其中的耍猴等平民乡土风情，则是影片中的“小”……后者用其特有的平凡和庸俗，巧妙消解了前者的“高大上”。

还得先说明一下，如果你想看到如《疯狂的石头》和《疯狂的赛车》一般“盖·里奇”式叙事的电影，《疯狂的外星人》大概会让你失望——宁浩这一回大刀阔斧地做了减法，只保留了两条主线，一个是耿浩、大飞和外星人来回虐，另一个是C国想独霸与外星人的建交权，后期还交叉结合了，保证谁都看得懂。

因此，本片的真正看点在于无处不在的“反差感”。

影片一开场就摆足了“先扬后抑”的架势：C国宇航员骚话不断，总想着拍视频发抖音，透着满满的幽默感和优越感，那副不可一世的面貌，（看惯好莱坞电影的）我们都很熟悉，而接下去扎克上尉询问名字的言行也惹恼了外星人……但在“虎落平阳”之后，外星人却陷入了一个自己无法理解的环境维度。

外星人认识空间站、宇航服，却不认识锁链、皮鞭和猴戏；他可以因为人类的无礼和傲慢企图消灭地球文明，却在最原始粗暴的调教手段下束手无策、摇尾乞怜……

这种过于“蒙昧”的生活相处方式，完全超出了外星人的思维范畴，以至于他在夺回“能量头带”后并未一怒之下杀了耿浩和大飞，而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把骑自行车、颈戴锁链、枪顶喉咙全玩一遍，还完全乐在其中。

影片的多数笑点也来源于此，一个能决定人类生死的外星人，却被一个臭耍猴的当成了“来自南美洲的刚果骚骚猴”，这个反差设定为制造笑料留足了空间，更何况还有“同行”衬托呢——以C国特工约翰为代表的人类精英们，就是主角三人组最好的捧哏。

这种揶揄和讽刺，在“基因球仪式”一段达到了顶峰，尽管耍了些“屎尿屁”的下三路招数，但“笑果”是真的好。

如果只是单纯地解构、撕扯科幻背景设定，那充其量就是部二三流喜剧片。《疯狂的外星人》好就好在它还有许多独有的创意，不少点子还相当精巧。

比如全片中我最喜欢的梗，就是用民乐形式演奏《2001太空漫游》的主题曲（理查·斯特劳斯交响诗《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序曲），在这两部大相径庭的科幻电影中，这段BGM配的都是“猴子+文明”主题画面，又有致敬又有别具一格的本土化骚操作，简直绝妙，不服不行！

还有耿浩、约翰、大飞联手制服外星人的一场戏，同样妙趣横生、高潮迭起。

由于外星人通过“能量头带”附身到了猴子欢欢身上，这场戏实质上就是人类和“外星猴子”的战斗——舞台是“花果山”，对手是拿铁棒、会说话的矮猴子，是个中国人就不能不联想到孙悟空（六学家们八成会集体高潮大喊“两开花”），之后耿浩他们正是利用了其半猴的弱点制住了他，演出曲和铜锣声成了紧箍咒，头带变成了金箍，骑自行车上天佩戴一只气球龙绕圈，更是完美实现了耿浩先前设想的演出效果……

有梗，有现挂，有中西合璧的桥段，这早已超越了一味利用“反差萌”来制造笑料的层次。

可以这么说，《疯狂的外星人》的笑点不算太密集，但出现的笑料都属水平线之上，再加上一些画龙点睛的妙笔，实现了此类喜剧难能可贵的“高级感”。

不过，最令我感到后怕和钦佩的，是影片狡猾隐藏起来的“反传统、反科幻”。

在原著《乡村教师》中，碳基联邦是因为孩子们背出了力学三大定律才放过了地球文明，本质上仍然是依赖科学、信仰科学的；而在《疯狂的外星人》中，外星人却是因为猴戏、尤其是中国特有的酒文化才对人类改观，我觉得把这个理解为“玄学”更为合适。

当“泡透了”的外星人，醉醺醺地带走满屋子白酒，还用一句“都在酒里了”作为道别词时，反传统、反科幻与最传统、最科幻实现了有机结合——宁氏荒诞喜剧，名不虚传。

说到这里，必须要夸奖黄渤和沈腾，他们的精彩演绎才让上述一切得以成真。

黄渤与宁浩属于“互相成就”的典范之一，黄渤再次出演了一个符号式的小人物耿浩，困顿、窘迫、倒霉、执拗，他为整部影片定下了基调，也是最后实现反转的根源；近年来罕有失手的喜剧大咖沈腾，则为影片注入了一股“新风”，大飞的市侩、忠义、大愚若智、大智若愚，既丰富了影片的“草根气”，也使矛盾冲突不至于陷入简单的二元对立，算是成色极佳的调和剂。

细数下来，似乎《疯狂的外星人》浑身上下都是优点，为什么它在部分媒体和观众评价中不够突出呢？思来想去，我觉得可能是其优点太正、太满了。

实事求是而言，这类依靠落差感、反差萌为核心的喜剧并不少见，许多人已经比较熟悉套路了，本片的优势在于它能把细节做得更精致、包袱抖得更新鲜，观众们或许会佩服个别桥段设计的巧妙，可在其余起转承合的部分，就会感觉到比较无聊了……

优点太突出，会把短板也凸显出来——这一点同样能套用在表演方面。黄渤和沈腾两人完全可以驾驭更复杂跌宕的剧情，可事实上影片留给他们的空间并不大，这就间接稀释了他们表演加分项的成果，而通过动捕技术出演外星人的徐峥，并不能完全发挥出他的表演价值，在“三人组”戏份中的表现只能算不功不过，没起到“中和、提升”另外两人的作用……所以，这次1+1+1是小于3的。

总体而言，《疯狂的外星人》距离大家赏心悦目、有口皆碑的“经典”尚有些距离，但不失为一部老少咸宜的喜剧佳作，如果想放松一把，它绝对是优质选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