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百年前一桩辱尸案,女子避羞惹羞,酿成离奇命案,清官法外施恩

清朝嘉庆年间,苏州府崇明县东平镇有一曹姓女子,年方十五,名唤美娘,生得如花似玉、美冠一方。

九年前,奶娘郑氏带着六岁的美娘,投亲来至东平镇,结果却扑了个空。郑氏万般无奈,只好购置两间廉价茅舍,每日延揽些针线活计勉强度日,便与美娘栖身于这穷乡僻壤之间。

其实,这美娘倒是大有来头,可谓出身书香门第,原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美娘家世代居于江宁府,祖上数代为官,父亲曹旭飞进士出身, 曾任大理评事、山阳县令、崇明税监,以及三司户部判官,提点刑狱等职。曹旭飞宦海沉浮,为官清廉,刚直不阿,却不想在都察院任上弹劾权贵,给自己招致了灭门惨祸,全家大小六十余口,俱被抄斩。

抄家之时,老管家曹勋念主人仅有一女,遂冒死买通军曹,将奶娘郑氏诈称老伴,只说她昨日带孙女进府来看自己,不想遇此祸事,如受牵连实在死得冤枉。军曹受了金银,遂得便放郑氏、美娘从后门逃出。

郑氏带着美娘逃离虎口,情知被人察觉必是死路一条,因此既不敢去投曹家亲朋故旧,也不敢回乡投靠自己娘家。情急之下,她与美娘一路沿街乞讨,前往崇明县来投自己的远房表弟。可到了东平镇一打听,表弟家数年前便已搬走,新址更是无人知晓。

郑氏投亲不遇,与美娘都已疲惫不堪,再也无力远道奔波。幸亏镇上有位好心的王员外,见二人居无定所、狼狈至极,遂低价赊了两间草房给郑氏,许诺手头宽裕时再还不迟。就这样,郑氏带着美娘,在东平镇算是有了立锥之地。郑氏又怕被人看出名堂,对外只称家乡遭了水灾,儿子、儿媳俱已遭难,她带着孙女美娘逃荒投亲来到此地。

数年之间,郑氏如同对待自己亲生骨肉一般,含辛茹苦养育、照顾美娘。乡间生活虽苦,却可远离灾难是非,因此郑氏倒乐享这份安宁,心想将来自己老死田园足矣,只盼着美娘长大后,能找个勤劳、本分人家便是福分。

美娘幼年便是人见人夸的“美人坯子”,及笄之年更是明眸皓齿,美艳不可方物。美娘虽玲珑娇美、懂事善良,却唯有一样令郑氏颇为担心:那便是她工于心计、牙尖嘴利,聪明不肯饶人!郑氏担心此非积善之道,因此每每提醒她身世特殊,当需与人为善,美娘听罢常常一笑了之。

当年,郑氏带着美娘能在东平镇落脚,多亏王员外赊了草屋给她。当时议好房价纹银十五两,不计利息,可以慢慢偿还。这些年郑氏只以针线活计养家,糊口都难,因此尚欠八两银子房钱未还。

嘉庆二十三年春,王员外患痨病而死。没几天,王员外的儿子屠户王海便登门讨债,尚欠的八两纹银,被他算上利息变成了二十两。郑氏顿时惊得目瞪口呆,连说老员外生前有话,这房钱是不要利息的!王海哪里肯依?只说普天之下,哪有欠钱十载不给利息的道理?

郑氏急得哭天抢地,美娘在旁虽也心焦,却不明王海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静观其变,只柔声宽慰奶娘而已。王海以为两句话便唬住了娘俩,遂换了一副面孔说道:“我也知你们度日艰难,奈何天下没有这层道理不是?纵使家父曾说过不计利息,如今不也是空口无凭吗?这件事即使闹到衙门,也依然是你们理亏呀。”

郑氏一听要闹到官府,更加惊恐万状,哭着跪求王海宽限时日。这王海见时机已到,偷眼瞧了瞧美娘说道:“我原也不等钱急用,只因妻子多年不曾生养,近日催我娶个二房进门,故此才来问问旧债。看你们家道艰难,我忽然想到一个两全其美办法,只是不知当讲与否?”

说罢,这王海竟顺势跪倒在郑氏面前。郑氏不明就里,一听有两全其美办法,便忙不迭询问是何办法。王海跪倒在地,舔着脸对郑氏说道:“我虽是个屠户,却是这镇上数一数二的富户,如果美娘肯屈就二房,房钱断不敢提,我再奉上百两银子孝敬您老!”

郑氏闻言无语,美娘在旁早已变了脸色,对王海冷笑说道:“欠债自然还钱,利息却另当别论。只是这做小伏低之事,美娘蒲柳之姿,且自幼信佛,实在当不起这狗屠夫人!”

王海被美娘抢白了几句,不怒反笑,他顺势从地上抓起两枚石子藏于手心,戏谑道:“小娘子既然信佛,今日我们各看天命如何?不如我们两人打个赌吧?”美娘追问此话怎讲,王海奸笑道:“我手中握有一黑一白两枚石子,你如果摸中白色石子,房钱、利息咱们一笔勾销,娶亲之事也再不提及;若你摸中黑色石子,便与我成亲如何?”

美娘闻言,直气得娇躯颤抖、蛾眉倒蹙。因为她刚才看到,这王海明明抓了两枚黑色石子在手,却让她去抓白色石子,如何摸得中呢?美娘想不到王海竟如此下作、狡诈,因此便气不打一处来。

不过,美娘略一思索,心中便有了主意。她轻蔑地扫了王海一眼,说道:“就依你之言,我们听天由命,看看结果如何,只是赌输了可不能反悔?”王海闻言欣喜若狂,心想自己手中全是黑石子,美娘如何能赢?因此起誓发愿,连称“绝不反悔”。

美娘闻言轻移莲步,走到跟前,俯身探手便向王海手心抓去。王海见美娘抓走一枚石子,便死死攥紧手心,只待美娘亮出手中黑石子,他便可以宣布赢得这场打赌了。哪知美娘竟向前跌了一跤,手中石子也瞬间混入地面石堆中去了。

王海见状顿时傻了眼,美娘冷笑说道:“我抓的石子,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是黑是白无法知晓。不过这无关紧要,看看你手中的石头,咱们就知道谁输谁赢了。”王海闻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好乖乖亮出手中的黑色石子,并承认房钱、利息从此一笔勾销。

王海吃了闷亏、遭美娘戏耍,当日愤愤而去,却终不肯就此罢休。自此后,王海便施展起光棍手段,虽再不提房钱、利息之事,却经常出入美娘家中,放浪形骸、纵声言笑。

郑氏对此不知所措,美娘一时也无计可施,心想王海原本不是什么光彩、体面之人,若与他发生纠葛吵闹,反而坏了自己名声,也正中了王海下怀。因此,王海每次再来搅扰,美娘只好躲进里屋暂避。哪知这王海见美娘示弱,更是变本加厉,有几次喝醉了酒,竟闯入里屋意欲强行霸占。美娘吓得花容失色,幸亏奶娘郑氏拼死拦阻,美娘才免遭毒手。

王海如此强横,美娘因担心暴露家世,不敢报官,唯有忍气吞声而已。不过,美娘终是心机、智量过人女子,见王海不肯罢休,日甚一日,忧心自己终不能免,便苦思冥想出一条移花接木的妙策来。

原来,美娘家的前街,便是王海弟弟王江的住所,自打王员外去世后,十四岁的王江便与母亲同住于此。又因王江与美娘年龄相仿,便也彼此相熟。道光元年(公元1821年)六月初六下午,王江正在自家院中纳凉,美娘便远远招手唤他。

王江来到美娘家中,美娘便哭诉遭人欺侮之事。王江询问是谁,美娘哭哭啼啼不肯明言,只让王江换上女人衣服,浓妆艳抹后端坐里屋查看动静。傍晚时分,喝得醉醺醺的王海果然又来搅扰。王海这次势在必得,推门后径往里屋闯去,见一女子向墙而坐,便扑过去上下其手,意图霸占。

王江不过是十几岁少年,平日哪见过这般阵势?顿时被吓得瘫倒在床。王海按住手脚,来褪王江衣裤,王江情急之下挥拳乱打。挨了几记老拳的王海,此时才觉床上之人并非女子,顿时醋意大发,抽出匕首一顿乱捅。

直到王江仰面倒在血泊之中,王海才知床上之人竟是自己兄弟。美娘让王江男扮女装,无非是想羞臊王海,也想借手足之情,让王江劝谏兄长悬崖勒马而已,哪知王海竟失手杀死了王江,躲在里屋一角的美娘,顿时吓得瘫倒在地。

王海见弟弟死于自己之手,顿时惊得魂飞魄散,酒也醒了十分。当他看清王江装扮后,便知又是美娘诡计,便回身反锁房门,一手拿着匕首,一手将吓得昏死在外屋的郑氏拽入里屋。

此时,郑氏悠悠醒转,美娘瘫倒在地,便如泥雕木塑一般。王海血贯瞳仁,用匕首点指美娘,恨恨说道:“不是冤家不聚头,今日你害得我手足相残,如何了局,我倒要听听你的主意。说不得,便将你二人乱刃分尸,好陪我兄弟上路!”

美娘见王海又动了杀机,早已吓得体似筛糠,哪里还有半分主见!王海见状低声吼道:“你若肯做二房,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也不枉我弟弟冤死一回!”说罢,王海见美娘缓缓点头,便找来草席将王江尸体裹好,连夜将其埋在了村西老槐树下。

当晚,王海返身回至美娘家中,将屋中清洗收拾利落,郑氏安顿于外屋,他便与美娘在里屋安歇。到了此时,一个十几岁的姑娘,面对穷凶极恶的恶魔又能如何?也只能任由王海欺凌,美娘也是无可如何。

第二天,王海对老母谎称,他安排弟弟前往州府学做绸缎生意,两年后方得回转,无需挂念。自此,这王海便霸占了美娘,也不婚嫁迎娶,只时常两处居住,偶尔遗些银两与美娘、郑氏过活。美娘经此打击,早已敛了锋芒,只知逆来顺受,浑浑噩噩度日而已。

话说这天傍晚,村民王二喜收拾庄稼归来,却见几只野狗正在老槐树下撕扯东西,近前一看,才知是半露于地面的一具尸体。王二喜吓得魂飞天外,连滚带爬跑回村中去向保长报告。保长闻讯,一边命几个胆大后生前去看护现场,一边领着王二喜前夫县城府衙报官。

县令邵慧忠乃是一介清官,闻听辖区出了人命官司,不敢怠慢,迅速带领衙役、仵作等人前往现场查验。邵县令来至东平镇事发地点,不看则已,这一看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被害男子身穿女人服饰,且衣裤凌乱不堪,胸腹部中了七刀而死。

邵县令心想,自己审问命案无数,这凶手将被害人扮做女子,杀人辱尸倒是头一遭遇到,遂发动附近村民前来认尸。很快,便有人认出这是王江尸体,并有人称数月前曾见王江进入美娘家中,从此便再无见到过他。

邵县令闻言,命人速拿美娘、郑氏到堂。到了此时,美娘哪里还隐瞒得半分?遂将自己出身,家族蒙难,以及王海讹诈钱财、误杀王江、霸占自己的经过,全都供述了一遍。邵县令急忙签下火票,将已逃窜到临县的王海捉拿归案。王海对罪行供认不讳。

最终,邵县令将王海凌迟处死;念王江之死,美娘原是无心之失。委身于贼,也是情非得已。又感念其父曹旭飞嫉恶如仇,为国身死,便免去美娘罪责,并亲自为媒,将其许配给了县衙典史王兴。至此,一桩清代奇案就此侦破!

案后微评:古代女子身份低微,况美娘又是犯官之后,纵是八面玲珑,空有心计智巧,也是命比纸薄的凄惨际遇,时也,势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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