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奇案:女子身亡,舅舅判斩刑,表妹巧设美人局,撕下至亲伪装
清朝光绪元年(公元1875年)夏,山西、陕西、河南和直隶等省,旱情蔓延,颗粒无收。第二年,旱情更加严重,并闹起了大饥荒,许多乡村饿殍遍地、哀鸿遍野。
刚刚登基不久的光绪皇帝,颁布“罪己诏”,并由户部免除赋税、开仓赈济灾民,结果不是有病乱投医,便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而饥肠辘辘的百姓,开始还能吃些树皮、草根果腹,到后来连草根、树皮也吃光了。据《清史稿》载,“是岁,山陕大旱,人相食”,灾民凄惨程度,可见一斑。
话说在开封府长葛县城外五里处,住着一户韩姓人家。户主韩英武与妻子陈氏,均已年逾五旬,儿子韩杰两年前娶了邻村女子玉英为妻,一家四口,可谓父慈子孝、妻贤家美。而当旱情肆虐北方之时,长葛县也同样未能幸免。
不过,旱情之初,韩家四口倒是日子照常,并未受到多少冲击。皆因他们虽然住在乡下,却早已不靠种地为生了。早些年,韩英武的大舅哥陈登,在广州给茶商当伙计,跑远洋贸易时心眼活泛,每次出海归来,都要在货物中夹带些鸦片,一来二去竟攒下了上千两家私。有了家底又担心事发,这陈登便返回家乡开起了米粮铺。
因此,韩英武、韩杰父子,便都在米粮铺谋了个营生,陈登对妹夫、外甥也算不错,两人活计轻松,每月各有三两纹银薪水,足够韩家四口殷实度日。从闹旱灾到当年年底,韩家除了觉得柴米油盐价格飞涨外,却也不曾缺吃少穿。
众人以为灾情很快过去,哪知第二年旱情更加严重。不仅韩家断了炊,就连大舅哥陈登的米粮铺,也遭灾民哄抢。而陈登家的万贯家财,也被趁火打劫的人抢掠一空。陈登一看势头不妙,便带着妻子段氏、女儿春娇,准备逃荒到关外的堂弟陈苗处。
韩英福一家也正在忍饥挨饿、坐吃山空。英武妻子陈氏,一听哥嫂要到关外讨活路,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苦苦哀求陈登带上自己全家,并言称两家人生死相依、沿途也好有个照应。
陈登虽嫌韩家累赘,却也知灾民汹涌、沿途凶险。妹妹一家与自家同去关外,路上有个马高镫短,多少也有个照应。因此,他便答应了妹妹请求,两家人草草收拾行装后,便往关外而来。一路之上,两家人担惊受怕、忍饥挨饿,走了两个多月路程,终于来到了奉天府开原县中固镇,寻到了堂弟陈苗。
这陈苗年近五旬,长得瘦小枯干,乃是陈登伯父陈昌的小儿子。小时候,陈登、陈苗一起玩耍、最相友善。一年秋天,陈昌与村中的张寡妇有染。张寡妇的小叔子察觉后,纠集了七八个族中子弟,便将正在寡妇房中鬼混的陈昌抓了个正着。
众人一顿拳脚棍棒,将陈昌打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陈昌苦苦求饶,众人偏要拉他游街示众,陈昌恼羞成怒之下,冲进厢房找来一把铡刀,回身便向众人砍来。顷刻间,便有三四人被陈昌砍翻在地,众人见闹出人命,顿时惊恐万状、纷纷做了鸟兽散。
陈昌行凶后,便往街北后山逃去,不想迎面撞上了小儿子陈苗,他便拉着陈苗一起逃窜。后来几经辗转,陈昌父子便逃到了关外开原县中固镇落脚。又过了二十多年,陈苗已经娶妻生子,老父陈昌也染病去世,他便给堂兄写过一封书信,详述父子异乡飘零遭遇,因此陈登才知堂弟确切下落。
这些年,陈苗只知堂兄富甲一方,却不想他今日竟带了两家七口人远路来投,虽颇感惊讶,却也是欣喜万分。随后陈苗备下酒菜,为堂兄陈登等人接风。酒席宴前,陈苗唤妻子周氏与二十岁的儿子周猛,出来与诸亲友一一相见。从此后,陈苗帮着堂兄与韩英武,在自家宅院后身建起了数间草房,陈、韩两家算是有了栖身之所。
陈登虽然由富返贫,但中固镇毕竟土地肥沃、没有灾荒,他从富户手中租下五亩薄田,自耕自种,倒也不虞冻馁。韩家父子,原是庄家把势出身,种地自然强过陈登百倍。因此,过了三五年时间,韩家家境,竟慢慢强过了陈登家。
韩英武又口无遮拦,常以当年陈家豪奢、陈登豪横,如今“树倒猢狲散”、“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来说笑,弄得陈登极为厌烦。随着误会日深,两家不相往来竟如仇人一般。
又过了几年,韩英武夫妇先后亡故。作为晚辈的韩杰与妻子玉英,念及舅舅当年照顾之情,便经常到陈登家走动,因此两家关系也算有了缓和。这一天,段氏偶感风寒、病卧在床,陈登便想到外甥家抓只公鸡,回来给老伴补补身体。于是,陈登来至韩杰院中,见玉英正歪在炕头,说了句“你舅妈患病,我抓只公鸡给她补补身体,回头再算银钱!”之后,陈登便在墙角抓了一只芦花公鸡,便回家宰杀、熬汤去了。
且说这玉英歪在炕头睡觉,陈登进院以及与她所说话语,玉英竟是一无所知。因她斜靠被褥、面朝院中,陈登便误以为她是脸朝外坐在炕上。待到傍晚,玉英查点鸡笼时竟发现少了最大的芦花公鸡,便破口大骂起来。
陈登刚服侍妻子喝完鸡汤,便听见西院玉英口中,“偷鸡的贼,不得好死”“偷我家的鸡,让你八辈子受穷”骂个不停!陈登顿时心头火气,心想,当年韩家父子都在米粮铺挣小钱、混饭吃。如今自己受穷,他们不念旧情也就罢了,外甥媳妇竟还如此痛骂、羞辱自己!抓鸡时明明打过招呼,还告诉她银钱另算,想不到她却揣着明白装糊涂,刻意羞辱于我!
陈登越想越气,便走出自家小院,抄起一根木棍来打玉英。玉英正为丢鸡的事满腔邪火,不想陈登竟挥着棍子来打她,玉英心头一急,一句“老不死的你干嘛打人”便脱口而出!陈登见玉英竟骂他“老不死”,更加暴跳如雷,挥起棍子便向玉英劈头盖脸打去。
恰在此时,几个街坊邻居赶来,才将陈登拉开。陈登气得胡须乱颤,犹自恨恨说道:“你这婆娘竟敢如此忤逆犯上!我如今活了六十多岁,拼了老命不要,早晚也必杀了你,好出我胸中恶气!”陈登一边发狠,一边拄着棍子回家。
玉英为丢鸡的事儿烦恼,不想又凭空挨了舅舅一顿棍棒,整个人气得面色惨白、浑身乱颤。可丈夫韩杰去县城打工,家中也没个说话之人,玉英只能委委屈屈,独坐屋中黯然垂泪。
第二天上午,前街的小媳妇翠兰来向玉英借针线。翠兰走进院中,连喊数声无人应答,便打趣道:“谁家媳妇,日上三竿竟还赖床?韩相公进了城,难道屋中还有别的相公不成?我倒要替韩相公捉奸了!”说罢,翠兰推门而入。
翠兰进入屋中,一眼便看见玉英倒在床下的血泊之中,浑身血肉模糊,屋中血污满地。翠兰顿时吓得瘫倒在地,连哭带叫、连滚带爬,总算挣扎着逃出了院外。一众街坊邻里闻讯赶来,听说玉英被害,几个胆大男人进屋看得确切,便连忙跑去报告保长聂云。
聂保长赶来察看一番后,叮嘱几个后生看护现场,不放任何人靠近,便急急赶往县衙报官。县令郭晓峰闻听辖区出了命案,不敢怠慢,带领一班衙役,两个仵作,便往现场而来。郭县令但见:玉英尸身仰卧床边,胸前有两处怪异伤口,衣裙、裤子完整;屋中箱笼细软,并无翻找搜寻迹象,就连梳妆台上的金银首饰,也一样不缺。
稍后,仵作验尸后确认,玉英系胸部被刺殒命,其中靠近胸口部位的刺伤为致命伤。而凶手所使用的凶器,并非寻常刀具,而是类似三棱的尖状凶器,才造成了玉英两处伤口,均呈现血晕散射状。
郭县令勘验现场完毕,心想凶手一不贪财、二未劫色,究竟为何要将玉英置于死地呢?郭县令又到左邻右舍走访,才知晓了前日陈登追打玉英之事。便认为陈登有重大作案嫌疑,便命衙役将陈登缉拿到案。
郭县令正要审案,韩杰得了妻子被杀凶报,归家后闯上堂来。他向郭县令哭诉,舅舅陈登与自家多年误会、积怨;他虽不知舅舅昨日因何追打玉英,却可印证陈登怀恨在心;而且两家仅一墙之隔,暗夜杀人,玉英焉能不呼救,舅舅家焉有听不到动静的道理?
是以,韩杰一口咬定,舅舅陈登便是杀害妻子的真凶无疑。郭县令听罢,连连点头,挥手命韩杰暂且退在一旁,让衙役将陈登押上堂来。少顷,陈登被押上堂来,郭县令讯问他因何杀死玉英?陈登跪倒在地,连连叩首,便将昨日痛打玉英之事详述一遍,却矢口否认杀人之罪。
韩杰在旁,闻听舅舅竟说玉英当面辱骂于他,便顿足捶胸争辩道:“我妻虽是乡野村妇,却也知节懂礼,怎会无缘无故、当面辱骂长辈?我与她过了十多年,深知玉英为人,便是打死也不信你的说辞!”
不仅韩杰不信陈登供述,便是郭县令也一百二十个不信。郭县令一怒之下,便命衙役动起了数般刑罚手段,板子、夹棍、烙铁、鞭刑全用了个遍,陈登昏死数次,却终究不肯认罪。郭县令见审不出口供,便将陈登押入大牢,隔三差五提出来严刑拷问,终是一无所获。
这一天,州府派人向各县传达口信,称京师都察院的巡按御史黄大人,近期有可能巡按奉天府各县,着令各县迅速清理、审结积案,以免御史大人动怒,追究众人主政不力、办案不效之罪。
郭县令得了州府口信,顿时惶恐起来,便亲自提审陈登。这次,郭县令可下了狠心,他宁可打死陈登,背上用刑过重罪名,也不肯落得个审案无果,遭受御史大人奚落治罪的下场。于是,众衙役不敢怠慢,便放手动起大刑来。
陈登早已遍体鳞伤,这次见县令堂上端坐发狠,衙役也是一板一眼,打得结结实实,便知到了性命攸关时刻。陈登心想:与其这般被活活打死,不如认了罪名,苟延残喘数日,也免受些皮肉之苦。于是,陈登便认下了杀人罪名,但随口所说的尖刀,却终究与三棱凶器对不上。郭县令见陈登认罪,顿时长出了一口气,便为陈登草拟了斩刑之罪,另外吩咐典史,继续审讯、查找杀人凶器。
陈登入狱后,妻子段氏整日以泪洗面,女儿春娇却终不信父亲是杀死玉英凶手。何况,案发当日陈登整晚都未出屋,怎么可能分身杀人呢?但县令已将父亲定了斩刑,自己一个柔弱女子,一无证人、二无证据,如何洗脱得掉父亲的杀人罪名呢?
正当春娇万难之际,突然听闻巡按御史黄大人,前往开原县城时路过中固镇,她便连忙赶到轿前喊冤。这黄大人年轻时倒也有些清誉,可如今年逾五旬,官场磨砺日久,也慢慢失了锐气,沾染了官场腐朽之气。
黄大人见春娇为父喊冤,询问她可有人证、物证?春娇便说自己和母亲,都能证实父亲当晚并未出门,如有虚言,情愿就死!黄大人闻言,微笑说道:“你们至亲之言,又如何做得干证?你且稍安勿躁,待我前往开原县衙,再做道理,如果你父真是杀人凶手,我看也是在劫难逃了!”
说罢,黄大人命人将春娇搀在一旁,轿夫起轿,众衙役前呼后拥便继续赶路。春娇满怀希望,前来拦轿喊冤,不想御史大人,竟似麻木不仁般草草问了几句了事。回到家中,春娇便想:如今要救父亲,御史指望不上,除非找出真凶才能救出父亲。想到这里,春娇心头一动,忽然想起堂兄陈猛便有不小的嫌疑。
这陈猛乃是陈苗的儿子,年长春娇三岁,整日提笼架鸟、游手好闲。春娇与父母投靠陈苗后,陈猛隔三差五便来献殷勤。初时,春娇还以为陈猛认亲,讲究同宗之谊,哪知没过多久,这个堂兄便对她言语挑逗,甚至趁屋中无人时,想对她动手动脚。春娇为人贞烈,便几次言辞呵斥陈猛,陈猛见讨不到半点便宜,便从此不再纠缠。
不过,陈猛虽很少再来,春娇却看见他又经常出入韩杰家中。春娇知道表嫂快人快语,可能不会提防陈猛,她想去提醒玉英,一个姑娘家又羞于启齿,因此一直没有挑明。现在表嫂遇害,春娇认为除了陈猛,玉英家便很少再有旁人出入,因此陈猛的嫌疑最大。
这天傍晚,陈猛在外与狐朋狗友饮酒归来,路过陈登家门口时,却见春娇站在门口向他招手。陈猛早领教过春娇厉害,因此呆立当场、犹豫不前。春娇娇声佯怒道:“你妹子又不会吃人,缘何喊你都不进门,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陈猛经不住春娇燕语莺声,两条腿便不由自主迈进门来。春娇将陈猛一把拉至床头,肩并肩坐下后低声啜泣起来。到了此时,陈猛被春娇撩拨得欲仙欲死,便拌着春娇肩头问道:“不知堂妹有何烦恼,为何伤心落泪呀?”
春娇一扭肩头,故作嗔怒道:“你伯父背了杀人罪名,如今押在监狱,你如何连问都不问,岂不让人心寒?”陈猛闻言,连声解释道:“大伯被抓,我也是焦急万分,本想上门打听个究竟,却知你素来厌烦于我,因此未敢登门,非是不念同宗之谊也!”
春娇闻言,用手锤了一下陈猛肩头,颜色缓和道:“你少来贫嘴,如今我父已屈打成招。听说此案关键,便是一把三棱刀,如能找到这一凶器,将它抛到旁人家中,也顾不得是不是栽赃旁人了,总之可保我父一条性命!”
陈猛闻言,不由一怔,转了转眼珠却未答言。春娇早将陈猛一举一动尽收眼底,便娇滴滴说道:“我知你垂青与我,但你我本是同宗兄妹,又岂能不避耳目、太过张扬?我也知你手眼通天,中固镇上一举一动,又如何瞒得过你?又不让你抓真凶,相信一把三棱凶器,难不住你吧?”
陈猛闻言、面露得色,趁机摸了一把春娇,便说这倒也不难。当下,陈猛便转身出屋,不一时竟拿了一把三棱尖刀进来。他说玉英被害当晚,他深夜从赌场回家,曾看见一个黑影在村东树下埋东西。第二天,他到树下挖出来一看,才知是杀人凶器,便又把三棱刀埋了起来。今日涉险取刀,全是为了春娇。
春娇一看,果然是一把三棱尖刀,刀槽刃口处还有些许深红血迹。春娇便对陈猛说道:“你和我将刀埋在前街王二院中,栽赃与他,我父便可脱险,事成后我定不负你!”
陈猛闻言喜不自禁,便与春娇连夜将刀埋在了王二院中。第二天,春娇与陈猛便赶往黄御史下榻处报官。陈猛本以为春娇状告王二,哪知春娇见到黄御史后,竟当堂指证陈猛便是杀死玉英真凶。
黄御史将陈猛当堂擒获,严加审讯,陈猛见罪行暴露已无法抵赖,便只得如实供述当日杀人经过:
原来,陈猛果如春娇猜测一般,自打在春娇处碰壁后,便对堂嫂玉英动了非分之想。玉英对陈猛印象不错,见陈猛总爱和自己开玩笑,有时甚至还动手动脚,虽也觉得过分,但因两人是叔嫂关系,便也不以为意。
如此,陈猛误会玉英对他有意,便时常寻找机会想成就好事。这天傍晚,陈猛见伯父打了玉英,便以前来安慰为由,欲行不轨。陈猛进门后便对玉英动手动脚,玉英痛骂他“禽兽不如”后,便拼命挣扎呼救。
陈猛见玉英大喊大叫,情急之下便拔出三棱尖刀,照着玉英胸前连捅两刀。他见玉英身死,便跑到村口将三棱刀埋了起来,之后回家蒙头大睡。陈猛杀人后断不肯讲出凶器下落,却因春娇巧设美人局,他又以为春娇要用凶器栽赃他人,便中圈套交出了凶器,更被御史顺藤摸瓜,查清了事情。
最终,黄御史将陈登无罪释放;陈猛被判斩刑;郭县令罚俸一年,以作失职惩戒,并以补偿陈登所受不白之冤,一桩清代奇案就此侦破。
此案告诫后人:做人,一定要学会控制欲望。孔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陈猛与春娇、玉英,本是至亲骨肉,当以亲情为念,他却动了非分之想,可见此人已是邪入骨髓、禽兽不如。而最终春娇巧设美人计,陈猛于杀人害命之后,却依然想抱得美人归,可谓至死不悟,一世愚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