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世胡同口
D镇的景苑小区住着近二百户人家。大多是由周边的农村搬迁来的,也有少数是本地的老住户。
小区不大,人不多,可杂七杂八干啥的都有:外出打工的、超市上班的、杀猪卖肉的、包种别人土地的、摆摊做生意的、打零工的、捡破烂的等等……。
有事做的人各行其事,忙忙碌碌,生活倒也充实。而那些找不到活干,或者大事做不来,小事不想做的人整天窝在家里。有空就到小区门口转悠,以消磨自觉得无聊的时光。
进出小区的大门是一个面朝西的胡同,宽约四米,深不过十几米,一层楼那么高。从正中穿过一栋大楼的底层,日夜洞开,吞吐着来往进出的各种车辆和人流。夏天,这里特别凉快,即便外面骄阳似火,胡同里却是凉风习习,舒适宜人。因此吸引不少人在此歇坐纳凉。一到冬天,无论早晚胡同里总是寒风凛冽,所有经过这里的人,禁不住要裹紧外衣,缩着脑袋紧走几步。
胡同口外右侧有一个麻将铺,生意还不错。无论春夏秋冬,不管阴雨天晴,这里的麻将顾客总是络绎不绝。很少听到人语喧哗,但麻将碰撞的声音却不绝于耳,时而密急如引燃的鞭炮,时而疏缓得像零星跌落的珠玉。赢者自然欣喜得意,输者一阵唏嘘不已。过一小会儿,又都恢复到若无其事的样子,沉醉于麻将的乐趣之中。
麻将铺的主人是一对年过花甲的老夫妇。男人中等身材,头发稀疏,国字脸上布满了皱纹,时常带着笑容。女人白白胖胖的,穿着崭新时尚的衣服,走路不紧不慢,有几分贵妇人气质。老两口是本地人,年轻时开过饭店,是做生意的行家。如今年岁大了,不想再受那份苦,就办起了麻将铺。每天总是早早起来,把铺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桌子摆放整齐,凳子擦得光亮,茶水供应充足。凭借他们热心周到的服务,麻将铺的生意日益红火起来。
每当把顾客安顿好后,老两口就安闲地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望着胡同口的人来人往,脸上荡漾着知足的笑意。人到晚年,能有这样一份闲适的工作,自食其力,不拖累儿女,尽享安逸和自在。
麻将铺的门口,有一个用磨盘支起的石桌,周围摆着几个石凳,这里是玩扑克的场地。那些打麻将一时插不上手的,还有在胡同口转悠的闲人,不管认识不认识,都能自发组织起扑克摊子。牌打到火热时,不说扑克“专家”们争执得面红耳赤,单就那些围观者,一个个伸长脖子,指手画脚,恨不能夺下扑克牌自己来出,那激昂情绪丝毫不亚于当事者。
麻将铺和扑克场吸引了更多的人,使小区的胡同口日渐热闹起来。然而,住在麻将铺隔壁的刘老汉和他的老伴,却不为之所动。眼面前的热闹丝毫吸引不了他们。刘老汉一门心事想着他的小片地。
两年前,女儿住进景苑小区时,也租下了这间房子,硬是把他俩从农村搬了出来,想让他们在这里享清福,晚年不沦落为空巢老人。可他们根本歇不住,刘老汉整天扛一把镢头,在小区附近的空闲地上刨挖出一块块巴掌大的小片地,种上各种各样的应季蔬菜。精心伺弄,收获多多。不但满足了自家的需要,还经常送给女儿及左右的邻居。这个与土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老人,把土地看作比什么都金贵,一刻都不愿离开。当他用布满老茧的大手捧着一把把带着泥土芳香的新鲜青菜送给女儿或邻居时,那张苍老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刘老汉的老伴也不肯闲着,她盯上了路边的垃圾桶,垃圾桶里有她捡不完的破烂。小区里的垃圾差不多一两天就要装满一大桶,被环卫工人用汽车拉走。她总是在垃圾运走之前要仔细翻捡一遍,天天如此。两年来不知她在垃圾桶里翻捡了多少次?有时还看到她提着编织袋到街边、路边、工地边捡拾破烂,常年坚持不断。
人生有多种多样的活法。这一对农村老人的活法,离不开一种本色,那就是热爱土地,勤于劳作。
常来小区胡同口闲坐的人,最多的当属女人们。小区里不乏有专职抚养孩子的闲散的年轻女人,趁男人上班的空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领着孩子常常在午后来到这里。慵懒地坐在胡同口的石凳上,沐浴温暖的阳光,看孩子们尽情嬉闹,观扑克摊胜负战况。间或东一句西一句聊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既无头绪,也不着边际。
“知道么?XX家的孩子今年考上大学了,人家孩子从小就知道学习,是块好料子。”“是呀!不像我家的调皮孩子不学习,光想偷着去网吧……”
“真稀罕人!XX的媳妇一胎生了三个娃娃,个个长得真好看。”“这可苦了她婆婆,每天要起早摸黑,跑前跑后地忙碌。”“再忙也值得呀!”“当然值得……”
'听说猪肉又跌价了,八块钱一斤。”“真够便宜的!你说这物价说跌就跌了,养猪的可要亏大了。”“人家早就把钱赚到手啦!”
“俺村包地的人今年又发了,青辣椒卖到两块四。”“哦!这几天正急着找人摘辣椒呢,咱小区就有人去。”“是吗?叫我家男人也去干几天吧!不然他整天泡在麻将场里……”
几个女人你一言她一语地闲侃着。说到机密处,压低嗓音小声嘀咕,神秘兮兮的。说到开心时,便又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出来了。
小区的胡同口每天都上演着这样的段子。不管什么事,但凡有女人的掺合,就别有一番情趣。
小小的胡同口,是俗世的窗口,生活的万花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