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的空灵与充实 —再读《美学散步》

看题目《文艺的空灵与充实》,有点大,似乎不近生活,需略加说明。还是先引用宗白华先生的文字:
哲学求真,道德或宗教求善,介乎二者之间表达我们情绪中的深境和实现人格的谐和的是‘美’。
文学艺术是实现‘美’的。文艺从它左邻‘宗教’获得深厚热情的灌溉,文学艺术和宗教携手了数千年,世界最伟大的建筑雕塑和音乐多是宗教的。第一流的文学作品也基于伟大的宗教热情。
文艺从它的右邻‘哲学’获得深隽的人生智慧、宇宙观念,使它能执行‘人生批评’和‘人生启示’的任务。
故此,本文论述之美乃与“哲学”和“宗教”紧密联系的“文艺之美”。
它有两种意境——空灵与充实,是文艺作品的两种不同的“美”,它们不是对立的,一个向“左”,另一个向“右”。
反而,恰恰都是作者从“哲学”和“宗教”中所获得精神体验后在其文艺作品中构建出来的艺术境界,只是在形式上呈现的美感一个是“空灵”,一个是“充实”,或说是两种精神元素融入文艺作品后的两种结果。
精神的淡泊与生命的丰满呈现出的“美”便是“空灵”与“充实”。如果从它们的反面理解,那么,“空灵”的反面是“喧嚣混乱”;“充实”的反面是“空洞贫乏”。
文艺之美,对生命意志的表达。往大处说,介于“哲学”和“宗教或道德”之间,从“真”“善”中求美,政治、经济、科学、宗教、社会等一切都可反映其中;就小处讲,是个体生命对世界的映现,对人生的观照,“表达我们情绪中的深境与实现人格的和谐”(宗白华语)。所以,文艺之美必然包括人文关怀和宇宙生命的表达。
苏东坡诗云:
静故了群动;
空故纳万境。
艺术之意境来自艺术之心灵,“在人生忘我的一刹那,即美学上所谓‘静照’”。
王维的诗“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就是这种“静照”。
一刹那时“我”从纷繁中剥离出去,与万象而“隔”,世界便映现内心,诚如庄子所言“至人之用心若镜,不将不迎,应而不藏”。
所以美感的养成在于能空,对物象造成距离,使自己不沾不滞,物象得以孤立绝缘,自成境界。
——宗白华语
空明之心映现空灵之境,诉诸笔端为艺术的空灵之美。中国山水画常常能表现这点,现举两例宋代的。

北宋.郭熙《窠石平远图》现藏故宫博物院

郭熙,北宋时期北派山水的代表人物。他画的《窠石平远图》描绘的一派北国秋色风光,画中窠石兀立,枯木遒劲,远山淡然。肃穆、庄重却无萧索之感。这正是他所追求的“秋山明净而如妆”的意境。
另一幅是收藏在日本“东京国立美术馆”的南宋画家马远的《寒江独钓图》。
这幅画,很容易令人联想的柳宗元的《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寒江独钓,情与景融,画与诗合。这不正是诗境与画境的圆满融合吗?这不正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这不正是“空灵”之美吗?
尼采说艺术世界的构成由于两种精神:一是‘梦’,梦的境界是无数的形象(如雕刻);一是‘醉’,醉的境界是无比的豪情(如音乐)。这豪情使我们体验到生命里最深的矛盾、广大的复杂的纠纷;‘悲剧’是这壮阔而深邃的生活的具体表现。
——宗白华
尼采曰“酒神的意志”,其《悲剧的诞生》为他的名著。梦也好,醉也罢,都是强调生命的丰满。中国有句古话“醉生梦死”(朱熹语,在此请抛开其贬义,取其积极),难道“梦”的绚烂,“醉”的豪情,不是对生命了礼赞吗?
苏东坡有词“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天地之壮阔,风云之际会,就在这一句中纳入“我”胸,何等壮阔!此曰“充实”之美!
同样,收藏在故宫博物院南宋画家赵芾的《江山万里图》不是充实与壮阔之美吗?
江天寂寥,万物入怀,自然本就生机盎然,我生命之色彩亦如万物之色彩!难道这不是“充实”之美吗?
空灵与充实,相符相应,绝非对立,其意皆在我心,生活如此而已。
山西“永乐寺”,空荡的大殿无人,一束阳光穿过花窗射在殿内,又跳入心中,那空灵中是一种盈满;满目绚烂的古代壁画充实到毫无留白,但似乎在讲述着一个空灵的世界。
空灵并非单调,充实并非充满,艺术之美如此,源自心中,不是吗?
美从何处寻?——再读《美学散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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