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彝尊仲冬情诗,相望相守不相亲,各自抱衾闲坐
赏读朱彝尊冬日情诗,月欲圆时人未圆,明月怀中半霄堕,
“仲冬二七,算良期须果。若再沉吟甚时可。况熏炉渐冷,窗烛都灰,难道又各自抱衾闲坐。银湾桥已就,冉冉行云,明月怀中半霄堕,归去忒匆匆,软语叮咛,第一怕,袜罗尘涴。料消息青鸾定应知,也莫说今番,不曾真个。”朱彝尊《洞仙歌·仲冬二七》
冬日阴而欲雨,天气凄冷沉闷。最适合读书,睡眠,与人聊天。冬日的情感特别温馨,仿佛汤圆或者糍粑在火上慢慢烤,外面焦灰色,但里面却甜蜜流荡,仿佛要挣脱寒冷,冒出个大泡子来。
这个时候,慢慢读朱彝尊这首情诗,别有风味。
“仲冬二七,算良期需果,若再沉吟甚时可。”
当代人肯定觉得是哑谜,但是略一梳理就清楚了时间,这是农历十一月十四日的夜晚。那么这个夜晚有什么特别呢?对于情人,日日特别,何况是冬天里即将的月圆之夜。
二七是指十四号,但是有心成双的人,每天都想着是佳期,二七如何不是两期之日,更何况爱的人就在面前。
两个有情人同在一室,在冬天里烤着火。两个人都没说话。仿佛是正当理由女子过来了,但大约也是闲聊。男子暗示今夜可以留在这里吗?女子不作声,慢慢冷场了。然而女子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不作声待在这里。
“况薰炉渐冷,窗烛都灰,难道又各自抱衾闲坐。”
这说的是夜渐渐深了,炭火冷了下来,烛火也烧残了,两个人对坐着,身上加了毯子,门外是仲冬寒气,如果女子回家,那么意味着两个人都有漫漫长夜自守。这个时候,四面无人,想要发生什么是很容易的事。男子渴望冲破这一寒冷的束缚,当然,他期望女子的愿意。
他们是有感情的,等待这一天很久了,对于男子更期望实在的温暖,对于女子,如果不喜欢,何以深夜逗留许久?
然而结果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银湾桥已就,冉冉行云,明月怀中半霄堕。”
这已经是半夜,月亮西沉。而女子起身,就像她来的时候如月亮光临,而她走的时候,仿佛明月从怀抱里离开了。这种失落,让人惘然。
“归去忒匆匆,软语叮咛,第一怕,袜罗尘染。”
说女子回去匆忙,但仍旧回头对他说,不用送了,路上会弄脏鞋祙的。但这个叮咛很有意思,仿佛不是托词,是在意双方都清白。虽然我和你相会,但我不希望此事成为你人生的污点,同样这希望,也是我的。
“料消息青鸾定应知,也莫说今番,不曾真个。”
其实这是女子拒绝了。但男子却万分惆怅。他说其实很多人都知道他们今晚相会,也有很多人玉成此事,但现在是说不清了,别人怎么会相信两人只是说了会话呢?
这首情词的好看,不在于它写了什么实在的内容,而是将感情中男女都微妙关系和情感表达了出来。期望,靠近,拒绝,失落,欲断还连,无可奈何。
两个有情人先有感情基础,然而真正的相会却百般顾虑和语言,最终是相望相守不相亲。
其实这在封建社会是忌讳莫深的事,但朱彝尊写了下来,并不让人觉得轻薄,乃是他自己在这份感情里有投入。他期待,甚至营造环境,但尊重对方。所有的辗转写出了一个男人的热爱和节制,甚至是求而不得的郁闷。
对方是谁,会让朱彝尊老夫子有如此情肠,甚至老了,宁可不要垂名的机会,也要保留这些代表他曾经辗转情怀的诗词?
这个女子叫冯寿常,十来岁就在朱彝尊的身边,但她不是丫头,不是妾,而是命运多舛的小姨妹。冯寿常的童年和少年是在朱彝尊身边度过的,或者有情愫,那也是懵懂的最初的眷恋濡慕加欢喜,直到冯寿常十九岁嫁人之后,短短数年夫死子丧,孓然回到娘家,朱彝尊心痛加爱惜,酝酿成终生难忘的感情。
但冯寿常最终抑郁而亡。
临池别馆晓风薰,水榭莲香四面闻。
这个名义上永远不可能是他妻子的女子,占据了他一生的回忆。
这首写在仲冬的词,记录了他们曾经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但是冯寿常拒绝了。这种拒绝是无奈的又是必然的。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但是冯寿常的生活再也没有其他的可能。这是身在封建时代女子的悲哀。
朱彝尊并非滥情之人,所以他到老都有勇气直面他自己的感情。无论她是谁,我爱过,并终生以志。这或者是这个薄命女子唯一值得安慰的事,因为朱彝尊,我们记住了她的芳名,她有过的烂漫的童年,娇憨美丽的少女时代,有过最不幸运的成年岁月,有朱彝尊永远怀念她,而不是寂寞寥落在凄苦岁月里,生命无人记得的女子,连某某氏都因为丈夫和儿子的死亡,荒芜在秋草中湮灭,无人知道。
初衣胜雪为你解读诗词中的爱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