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边谈艺】韩伍:《玩砚图》趣谈
▲ 画家韩伍
韩伍赠我《玩砚图》
文 /王宝林
我的藏品中,有一幅以苏轼为题材的古典人物画——《玩砚图》,是海上画家韩伍先生甲戌年(1994年)春所赠,堪称精品。
韩伍出身于绘画世家,父亲韩小梅是民国时期杭州城里身兼众艺的名画家。70多年前,韩小梅为避战乱,带着家小去上海滩定居。韩小梅有10个孩子,其中5个是儿子,老大韩澄、老二韩敏、老三韩山自小随父亲学画。但是,到了老五韩伍,韩小梅却让他上学,不让他学画,因为自己画了一辈子画,也穷了一辈子,不希望全家人都以画为生。可韩伍偏偏爱画如命,父亲越是不让他画,他就越是变了法儿偷偷地画,也因此挨了不少打。但他倔强地走上了绘画之路,中学时就出版了第一本连环画《赵一曼》,从1956年起到“文革”前夕,他每年都有连环画出版,少则一本,多至几册,毕业后一直从事美术编辑工作,退休前任《哈哈画报》主编。韩伍师承海派大师程十发先生,擅长历史人物画和戏曲人物画,其作品初期圆润清晰,中期雄浑淳原,晚年则求新变革,从老辣朴实走向豪放隽永,格调柔和,清新明快,透着一种优雅的朴素。韩伍与哥哥韩澄、韩敏、韩山、弟弟韩硕并称江南画坛“韩氏五虎”。
由左到右:韩硕、韩伍、韩澄、韩山、韩敏
我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开始与韩伍先生通信,承蒙先生不弃,以忘年交视之。韩伍先生为人谦和,有信必复,言简意赅,循循善诱。记得有一次,我连续在两封信中全面谈了自己对先生作品的理解,先生在1990年7月10日的回信中写到:
连接两封来信,感谢您对拙作的赞颂,这使我无地自容。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干了一辈子剪刀加浆糊的老编辑,一个几乎是默默无闻的、尚在灯下分分秒秒耕耘在艺术园地中的半老人,我是深深的感激您的。读完您的信,我几乎是流泪了。您给我以巨大的精神力量,这力量使我更有信心,这力量将推动我走完我的苦难的历程……多少年月,多少个风风雨雨,我是负着沉重的精神枷锁走过来的,真不易呀。谢谢您,宝林先生——我的忘年之交。
这幅《玩砚图》是韩伍先生应我之请精心创作的,画中东坡居士聚神凝视手中之砚,气韵生动,色彩雅致,既有浑厚的传统素养,又有鲜明的时代特征。题款那一行行飘逸而洗炼的行书,传神地流泻间娓娓道出一段传奇故事,体现了他对历史人物领悟的透彻,也从一个侧面说明韩伍深厚的文化底蕴。
三惜草堂藏品 韩伍《玩砚图》 47cm×80cm
《玩砚图》源自来自一段传奇故事。
1928年春,苏轼第31代孙苏宗江于北京琉璃厂购得一方端石古砚。该砚石质油黑,底部错落有致地镂雕有长短不一、径约7至8mm的小石柱一百个,还有一个径约15mm的粗短石柱,共101柱。而且,各柱端都有一个淡黄色圆点,即鸲鹆眼,俗称石眼。此砚墨池深广,造型奇古,见者不免啧啧称奇。苏宗江经反复研究,遍查典籍,发现载于清乾隆40年(1775年)御制《西清砚谱》中一方名为“宋端石百一砚”的石砚一模一样。但砚谱中另有一记载:即砚右侧还刻有乾隆御诗一首及砚底右上方"陆氏家藏”四字,所购之砚却无。后经细心观察,苏宗江发现砚底右上方“陆氏家藏”四字处,尚见些许细微磨痕存在,继之又发现该砚原题御诗之右侧稍薄于左侧。苏宗江恍然大悟:该砚极可能是在英法联军(1860年)或八国联军(1900年)洗劫圆明园时流落民间,收藏人恐招至祸端,乃磨掉了砚上的御诗等字迹。得此传说中祖上宝砚,苏宗江欣喜之余,遂将其书斋“竹荫草堂”易名为“百一砚斋”。
十年浩劫开始后,苏宗江家被查抄,“百一砚”遂不知去向。1983年9月,在时任中共领导同志的亲自过问下,有关部门在存放在故宫博物院内被抄没的康生文物中发现了“百一砚”。原来“文革”时,康生示意北京某中学的一位红卫兵头头(为康生某秘书之子)查抄了苏宗江家,将宝砚窃己有。为了混淆视听,康生将“宋端石百一砚”易名为“十二星辰柱端石宋砚”,并在砚之左侧竟以钟鼎文字刻上了他自己的名字。1984年10月,宝砚返还苏宗江时,有人建议将康生的名字磨掉,苏宗江说:“不要磨掉,可让它作为历史的见证”。两个月后,苏宗江溘然长逝。遵照苏宗江遗愿,其子女于1986年6月25日将“百一砚”捐献给中国历史博物馆(今国家博物馆)。
一段传奇的故事,一件传世作品,韩伍先生用画笔将历史与现实巧妙地串联起来。如今的韩伍已退休多年,可始终没有放下过画笔。纵观韩伍先生作品,初期圆润清晰,中期雄浑淳原,晚年则求新变革,从老辣朴实走向豪放隽永,格调柔和,清新明快,透着一种优雅的朴素。祝韩伍先生人不老,画常新。
2011年12月王宝林于三惜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