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离世的同龄人
至今,我还记得,我小时候,告诉我奶奶,村里谁谁谁死了,奶奶会神情淡然地说一句“哦,死了”。现在想来,老人家经历了那么多死亡,对于死亡,早已视为寻常事。我的爷爷,在32岁的青春韶华,就牺牲在大别山。然后,我奶奶辛苦地带着我爹,生活了40多年。人之一生,其实就是不断经历生死的过程吧。
我也是。如今,岁月快要把我拖进知天命之年,不知不觉,我逐渐像当年的奶奶那样,以淡定的心态面对生活中的挫折和苦恼。不过,熟悉的人突然失去生命,依然使我的内心掀起一阵波澜。像几天前,我的同学马某一夜之间就撒手人寰,令我心痛和惋惜。想想这些年,自己的同龄人去世了那么多,真的感到生命的脆弱。
最早经历的夭折,是我们村的二妮。二妮的姐姐是大妮叫素芬,跟我是同龄人,我们经常一起上学。记得某一天早上,我去上学,听到二妮家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叫声,二妮死了。不知道得了什么病,我听到大娘在哭,在喊“二妮啊二妮”。我看到,二妮被一条棉被裹着,拉出去埋到田里。
上小学的时候,我们小孩子常常跟着大孩子玩,大孩子中有个叫振岭的得了某种病。我上初中的时候,忽然听说振岭死了。记忆中,他比较内向,离世的时候才十四五岁的光景。我专门问了一下村里的伙伴,说是他得了癌症。村里东头还有一个痴呆儿,大我两岁,我们割草放羊的时候,经常逗他玩。我们从他身边路过,他就笑嘻嘻地,也不吓人。他是18岁去世的,村里的伙伴说,陪伴他的那条狗,也是活了18年,老狗最后老得都听不到声音了。
大约是1984年的春天,我上高一,忽然听说学校北面的县医院里,有个男孩子从邻村拉到医院,疼得叫唤,不久就去世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我的同班同学王泽云。邻村的同学告诉我,泽云一直有肝炎,家庭条件差,治疗不及时,慢慢地就腹水了,泽云还戏称自己又怀孕了。可怜的孩子最终被病魔夺走了生命。
随着年龄的增大,身边每一个同龄人的离世,都令人心痛而惋惜。大学的时候,因为一场特殊的车祸,有两个同学失去了生命,其中培文同学是我隔壁班的,尤其是喜欢足球。宿舍的走廊里有一台彩色电视,每到球赛的时候,他就搬着凳子占在第一排。谁要是想换台,他就摆出一副拼命的架势。到了1994年,我大学毕业几年了,中国的甲A联赛红红火火地开始了,彼时,赛场还没有很多的污染。我经常想,如果培文同学活着,肯定是非常优秀的球迷了。
大学毕业后,某年冬天,刚上班,听到同一座办公楼的杨兄因车祸去世了。他家设了灵堂,至今记得小伙子精神焕发的样子。等我30多岁的时候,我老家的同龄人素芬去世了。20多年前,那个死去的二妮,就是她的妹妹。也是因为治疗不及时,送到医院,住院不久,医治无效。有人告诉我,素芬住院之后,曾经对医生说,救救我吧,我下面还有三个孩子呢。前两年,我回老家过年,在发小家喝酒,有位邻村的小伙子串门。发小告诉我,他就是素芬的小子。我赶紧站起来,说,哎呀,我跟你妈妈一块长大,如今,你都这么大了。小伙子喊我舅舅,令我一下子感叹起素芬的命运。
我人到中年后,大学同窗也有遭遇不幸者。2011年春天的一个晚上,忽然有师弟找我聊天,问我跟王同学熟不熟。我说,很熟啊,很好的哥们,一个宿舍的呢。师弟告诉我,他去世了,因为抑郁症而跳楼。我惊呆了,赶紧打电话给北京的刘同学。刘同学斥责我胡扯,因为前些日子他们还有联系呢。过了不久,刘兄打电话过来,颤抖着声音告诉我,王同学确实没了。我们的心都很沉。后来,才得知,王同学的父亲换肾,家属也有病,加上他不善于为自己减压,逐渐地得了抑郁症,一时想不开,就寻了短见。我们同学得知王同学的爱人患病在身,就捐了一笔钱,委托女同学送到了王同学的家里。2014年的秋天,王同学的儿子考上了北京一所著名的艺术大学,刘同学请王同学夫人和孩子的合影,得知母子都很顺利,我的心情稍感慰藉。
人有旦夕祸福。大约是五六年前,老家忽然来了电话,我爹告诉我,头一天,我们同一个家族的侄子恩同死了。头一天,他在某个建筑工地上打工,午餐的时候跟别人喝酒,喝多了,躺着睡着了,等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我爹告诉我,村里人老实巴交,遇到这种问题不知道怎么处理,要我回去帮着处理一下。我回到县城,到了公安局,协调一起喝酒的人、工地上的负责人各自赔偿了五千元。我们到了医院,给他换上新衣服,拉回家埋葬。家族里的人七手八脚地为他换上衣服,把尸体运到家。恩同的母亲一声哭喊,儿啊儿,你这一死,当娘的指望着谁呀。我的泪水一下子就下来了。
在恩同去世后不久,我的发小胡保海也失去了生命。他喝醉了,从老家来到邢台,又在高速路上拦截客车,被客车撞得一命呜呼。我在医院的太平间里把他抬出来,只见他额头周遭被缝了很多针,显然是被客车撞开了脑壳。我们俩光着屁股长大,见到已是冰冷的尸体,内心很不是滋味。两年的光景,失去了两个发小伙伴,提起来不禁唏嘘感叹。
多少年来,西藏是我遥远的向往,在拉萨,大学同班同学扎西是一家酒店的总经理。同学们去西藏,都要投奔扎西,扎西就成了我们班同学在西藏的“接待站站长”。前年,不幸的消息传来,扎西的肝脏出了问题,到北京换肝。同学们群策群力,想了很多办法,终于找到了肝源。但最终换肝没有成功,经历了几个月的煎熬,同学们把扎西送上救护车,扎西先是到西宁,又转火车到了拉萨的家,最终在妈妈的怀抱里离开了人世。我们同学也为扎西捐了一笔钱。本来,我们同学聚会的地点已经安排到了西藏,扎西的逝去,令我们西藏聚会的设想成了空。不知道今生今世有没有机会到西藏一游,只是,西藏再也没有扎西负责接待了。
实际上,高中毕业三十年来,我的几个高中同学也失去了生命。我高中的女同学,落榜后在村里,忽然间得暴病去世,仅仅20岁出头。还有个男同学,竟然中了煤气而去世。我前桌的宋同学患癌症去世。我很要好的初中高中同学和某,因心脏病去世。前些日子,马同学也是因为心脏病去世。
这个安静的雨夜,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离去的同龄人。我尤其想起了离世的前妻,内心充满了怀念。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个率先来临,有时候,命运的不幸就是上帝给人间开的一个玩笑。在生活中,很多人身体健康,诸事如意,依然在患得患失,过得疲惫不堪,自寻烦恼。我想,珍惜生命,就是在生活和工作中尽职尽责,同时坦然享受自己奋斗得来的成果吧。功名利禄看透些,做些使自己身心愉悦的事情,让自己的遗憾少一些,方不枉来这世间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