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子宏生命日记（420）我轻快地走出肿瘤医院，那一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开普饭

胡子宏生命日记（420）

我轻快地走出肿瘤医院，

那一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一）

列车隆隆，一路向北。我半躺在卧铺上，倚靠着两个枕头，不咸不淡地在微信上聊天。过了石家庄、保定，抬望眼，车窗外的天色由灰变蓝，渐渐澄明起来。我暗自想，莫非，这是一个好兆头？

这是2017年9月5日上午，我和妻子再次赴京。从8月1日开始，我和妻子连续三次奔赴北京肿瘤医院。第一次，我们找到蔡医生，开各种化验单。因为B超排队预约到8月25日，我们又在8月24日赴京，先后做了胸部、腹部、血液、头颈部的各项检查。

因为头颈部的加强CT要等5个工作日才能出检查报告单，8月25日做了各项检查后，我还得回家等。9月5日，我们选准了主治大夫蔡医生的门诊日，去取CT报告单，再由蔡医生过目，判断治疗和康复的情况。

只有亲身经历过绝症折磨的人，只有在医院门诊大厅里分分秒秒地熬过的人，只有被一纸诊断单重重地刺疼心灵的人，才知道，每一次复查，都是一场大考。一纸检验单，也许就是生死的判决。有时，它像是一个路标，或者指向坦途，或者指向深渊。

列车摇晃着，不知疲倦地向前奔跑，我的心情像身边茶杯的水面，微波荡漾，起伏不定。10天前，血液、腹部、胸透的结果都非常满意，可是，最关键的是鼻咽部原发病灶的检查结果。对于癌症患者而言，如果病灶发生转移和复发，那就是距离深渊，又近了一步。

女列车员在身边来来往往，兜售着一些土特产品，多是新疆的蜜饯和奶干。妻子询问价格，我也坐起来，跟那位长着娃娃脸的列车员讨价还价，说些逗她开心的奉承话。小姑娘看起来质朴爽朗，很快就透出了商品的底价。

那就买吧，这一年哗哗地花了20多万了，20元的小食品算什么？我拿起手机，微信支付，买下了两袋蜜饯和长白山奶干，准备回家带给小儿子品尝。不知不觉，转身向外看，铁路旁的高楼倏忽闪过，哦，已经驶进北京了。北京肿瘤医院，越来越近了。

好结果，坏结果，该来的总归要来。更何况，我相信身体的感觉，虽然头颈部的不适像嗡嗡叫的苍蝇，时时把我骚扰得心烦意乱，但眼下，我感觉我不会倒下。肯定不会。

（二）

火车晚点，中午1：30分，我和妻子才下了火车。出站，打车，轻车熟路，直奔北京肿瘤医院。

北京的天空，蓝得沁人心脾，西山在远处清清楚楚地映照着，白云缕缕，阳光暖暖，天高云淡，秋高气爽。我的心情，总是在想着CT诊断报告，我的思绪早已飞向北京肿瘤医院地下CT大厅的自助报告打印机。

下了出租车，迈步就进入北京肿瘤医院。与往常一样，依旧要穿过熙熙攘攘的门诊大厅。虽然是下午，但门诊大厅里候诊的患者依然摩肩接踵。挂号缴费的队伍依然长长地排列着，候诊室的长椅上依然坐满患者和陪同的家属。许多人拎着装着CT、胸透胶片的袋子，匆忙地穿行在人群中。

我在前，妻子在后，一路无言。我们穿过候诊大厅和走廊，乘电梯，到了地下一层的CT检查中心。眼帘下，走廊一侧的座椅上，等候检查的患者挤得满满当当。我们在人群中穿梭，自助打印机前，也是人满为患。

每一台自助打印机都在“吱吱”地轻吟，CT检查胶片的打印比较缓慢，像针式打印机那样，一行一行地扫描。

排队，耐心地等候，终于轮到我们。妻子在打印机上扫码，屏幕上提示：有三张胶片和一张诊断单需要打印，请耐心等待。同时，机器还发出声音，一遍一遍地提醒着，正在打印，不要离开。

胶片慢慢地打印着，我瞄了一眼，看得出，扫描的部位是鼻咽部。我看不懂，也不想看。我只想看诊断单。此时，我忽然心跳加速，鼻孔有些堵塞，呼吸急促起来，周遭的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我盼望着那一纸诊断单早早打印出来，同时，又心存恐惧，不知道它带来的是噩运还是惊喜。

打印出来的胶片共三张，被妻子逐一装袋。接着，打印口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白色的诊断单吐了出来，我伸手抓过来，迫不及待地阅读。心在怦怦地跳，手掌在微微颤抖。

实际上，我读不懂诊断单上那些医学专用的词汇，更不知道鼻咽部位的具体结构。不过，这次的检查结果跟上一次是有比较的。我扫了一眼，就知道，除了鼻咽部稍微增厚外，别的部位比以前没有变化，有的部位更加清晰，以前肿大的淋巴结更加缩小。

嗯，我断定，这一次的检查结果，比上次更好。哦，放心了。

（三）

我把诊断单交给妻子，对妻子说，看来没什么问题，走，找蔡医生去。

上楼，穿过拥挤的候诊室外的走廊，我们来到放疗科门诊一号室前。门半开着，只见蔡医生正在电脑屏幕上分析着一张CT图像，桌子上放着几张CT胶片，一位女性患者正在就诊。我示意妻子，把全部的检查报告单都拿出来，接着，悄悄地闪进了门诊室。

蔡医生轻声细语地给女患者交待着治疗方法，不经意间就看到我。患者离开后，我赶紧说，蔡医生，我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您看看吧。蔡医生神情平和地伸手，妻子随即把几张检验报告单递过去。

最上面的一张，就是刚才令我等得心跳的鼻咽部CT报告单。蔡医生用两三秒看了两眼，然后随意扫了一下腹部B超和胸透的报告单，顶多用了五秒钟，就随口说了声，挺好的，没什么问题。

刹那间，整个心脏的跳动一下子轻缓了，我分明感到，笑容情不自禁地写满了我的脸庞。我指着鼻咽部CT报告单，问鼻咽壁增厚是怎么回事，蔡医生神情轻松地说，这是正常的治疗后的症状。

妻子问，腹部B超检查，胃部有胀气，肝部看不清是怎么回事？蔡医生说，没事，不要管这个，都是正常的。我接着说，我还有两个问题。蔡医生点点头，示意我提问。

我说，我左耳的听力下降，堵得慌，有膨胀感，有其他鼻咽癌患者说，可以去耳鼻喉科去疏通，有必要吗？蔡医生说，听力下降是正常的治疗后遗症，耳朵里面没有积液，你疏通它干嘛？

我又问，天一凉，我就容易鼻塞，有患者建议，去耳鼻喉科让专业医生疏通一下鼻腔，有必要吗。蔡医生摇摇头，不要动它，治疗后都容易这样。

集结在内心的全部淤积，都一下子被蔡医生的话冲刷得干干净净。我再问，下次检查是什么时候呢？蔡医生轻轻松松地说，半年吧。我连连点头，口称谢谢，退后一步，向蔡医生鞠躬致谢。转身离开，只见排着队的候诊患者已经在门口站着了。

（四）

我和妻子走出放疗门诊的长廊，在病房外的过道里休息片刻。旁边，就诊的患者依然擦肩而过。我坐在长椅上，不经意间看到，旁边的窗台一侧，有个60来岁的中年妇女在打电话，从外表和口音分析，是市郊的村民。

她先是拨打着手机，急促地说，你爸是肺癌，在医院，你来吧。接着，她再次拨通电话，又说了一句，你爸是肺癌，你来吧。看来，她是打电话给子女，把老公的病情告诉孩子。

我禁不住感慨，整整14个月前，我被邢台市人民医院的一纸报告单所震惊。恐惧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我的身心包裹得严严实实。紧接着，我全部的思维都处于懵懂状，跟着妻子，像迷路的孩子那样，跌跌撞撞来到肿瘤医院。

当脖颈处的淋巴结肿大得难以扭头的时候，当化疗药仿佛抽去我全身筋骨的时候，当我两眼噙泪在地铁站送别大儿子的时候，当勃颈周遭的皮肤溃烂流脓的时候，当深夜难眠被疼痛折磨的时候，当口腔溃烂喉咙溃烂疼得浑身颤抖的时候，当便秘袭来我在卫生间里折腾了三个小时的时候，当输入靶向药把我的躯体击垮在输液椅的时候，当我撑着瘦弱无力的身体参加同学聚会的时候，当我结束放化疗可脖颈部的淋巴依然坚硬如石的时候......

当我承受着剧烈的身心折磨，与这场痛彻心扉的癌症全力抗争的时候，我哪里会想到，我还有今天的治疗效果。我的康复之路，竟然显得如此平坦和顺利。

要知道，在这之前，我始终做好准备，与痛苦和死亡，去撞个满怀。我始终做好准备，未来的人生说不定只剩下苟延残喘。我哪里会想到，2017年的初秋，我有了喘息的机会，我可以从容地敲打文字，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

今天这样的放松和舒畅，曾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啊。我终于熬到了——从此刻起，我可以断定，我已经进入了浅水区，坚持住，前面就是岸边。至少，未来的半年内，我可以躲开医院的白色帷幕和拥挤的人群。云开雾散，光芒万丈，人生翻开新的一页。

（五）

我和妻子走出北京肿瘤医院的住院大楼。我禁不住驻足，来几次深呼吸，空气骤然清新起来，从鼻腔到心扉，一下子畅通无阻，爽爽朗朗。

我走出医院，如释负重，那一刻，面朝大海，春暖花开。从此刻起，我就是一个幸福的人，能做普通的简单的事儿。我也想与每一个亲人通信，告诉他们我的幸福。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我也想，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为每一个陌生人送去温暖的祝福。愿所有爱我和我爱的人，有一个灿烂的前程，愿我们一起，在尘世里获得幸福。

感恩我的妻子我的妹妹我的家人，

感恩所有陪伴我牵挂我的亲人和朋友。

感恩给了我周全治疗的蔡医生和放疗科的白衣天使。

感恩在病榻前探望我的同学们和亲友们。

感恩给了我巨额资助的大学同窗和亲友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