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初恋不再流放(三、四)
三
第二段画面是闵翠英十九岁那年的亲身经历。
那是闵翠英下放到本县大张公社骑路王大队第四生产队第二年夏天的事情。
一天夜里,天气闷热,两间宽的知青屋里就闵翠英一个人住,同屋的蚌埠女知青回家有事去了。吃过晚黑饭没多大会子,闵翠英忽然觉着肚子疼,是那种一阵一阵跳动的疼,一开始,没当回事,想忍忍就算了,没想到越来越疼,忍不下去了,就哎哟哎哟哎哟着,就一声连一声,一声高一声了。
民兵排长王向东带着两个武装民兵夜间巡逻正好路过屋后头,听见了闵翠英有些凄厉的哎哟声,急忙顺着山墙边上的巷口子直冲过来,隔着门,急切地问,“闵知青吗?可是闵知青?”
那个时候,绝大多数乡村农家,都是非常尊重那些城里来的知青的,根本不像后来的电影电视小说杂志里描写的那样,到处都是流氓坏蛋,所有女知青只有被轮奸以后才能被招工招干上大学。
疼痛中的闵翠英,没有听见门外一声紧似一声的询问,只顾不住气哎哟。
退伍军人出身的王向东迅速想出了办法,只见他把步枪上的刺刀卸下来,用刀尖子一点一点拨动着门插子,拨着拨着,忽然停住了手,转脸对两个民兵说,“哎,证明一下哦?”
夜色中,一高一矮两个民兵一齐按头点。
门插子拨开以后,王向东没急着把门推开,还在一声连一声问,“闵知青?你怎么了?”
这时,闵翠英终于听见人声,连忙使出所有力量,可着嗓门叫喊着,“救命啊——救命啊——”
王向东立刻冲了进去。
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王向东看见了在床上翻滚着的闵翠英,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和乱头发,嘴唇还正淌着血滴子。
王向东一边用手电筒照着自己,让闵翠英辨认着自己,一边说,“闵知青?我是王向东,你,可能认出来?”
闵翠英急忙点头。
王向东对高个子民兵说,“赶紧,去叫赵先生。”
那个时候,每个大队都有自己的赤脚医生,也都很受乡村人家尊重,一律尊称先生,不像现在,当面医师长大夫短的亲切巴结着,转脸就骂他白狼。
二十分钟左右,干瘦矮小的赵先生来了,几个来回的问答,就眨巴着三角眼对王向东说,“赶紧,上公社!”
闵翠英强忍疼痛,咧着嘴,咬着牙,一边吸溜着,一边断续地问,“我……这是……怎么……了?”
“闺女啊,不碍事,啊,不碍事,兴许是受凉了,不碍事的,上公社打一针就好了,噢?”赵先生态度和蔼地进行着心理疏导,不像如今有的医护人员,不送红包就一个劲的吓唬你,没病能给吓出病来,小病能给吓成大病,大病能被吓成呜呼。
王向东摁灭手电筒,对闵翠英说,“你赶紧把大件衣裳穿上,上公社,要快!”
大家一齐跟着王向东转脸。
一番准备以后,王向东背起闵翠英,冲出了知青屋,赵先生紧随其后,直奔公社卫生院而去。
骑路王大队离公社有将近十八里土石小路。王向东背了差不多有十五里路,其余几里路都是赵先生背着的。到了公社卫生院门口,将近三十岁的王向东和将近六十岁的赵先生这两个男人都是浑身的汗水。幸亏闵翠英人长得小巧玲珑,要不然,非得把赵先生给压憨累傻了不可。
那个时候的大队卫生室也好公社卫生院也罢,甚至县里地区省城的大医院等,不兴动不动就输液吊水什么的,兴针灸,兴中草药,实在不行了才吃西药,才打针,才挂盐水等,不到万不得已时候是不把肚皮子破膛不把脑瓜子给掀开的。
几个来回的问答,几下子规范检查,两个医生就到门外面叽叽咕咕地商量去了,不大一会子,就给出了结论——急性阑尾炎。
如今有的医护人员,都把这些陈旧做法给改革了,讨论病情都当着病人面进行。这个医生说是肺癌,那个医生说是食道癌,在旁边看热闹的某某自封美女护士甚至连男女性别也懒得看一眼,就会轻描淡写地喘一句浦肿腔——八成是子宫癌晚期。
诊疗方案是,先保守治疗。于是,先打一针止疼药,紧接着下针针灸。
那个时候也不兴有假药的,用对药以后,疗效好得很。
十几分钟过后,闵翠英不哎哟了,音量降成哼哼了,再过一会子,连哼哼也没有了。
到了这个时候,闵翠英才顾得上羞丑,因为上身只穿一件名叫娃娃衫的圆领布衫,下身只穿一件裤头子,哦,如今不叫裤头子了,叫内裤、短裤、三角裤。那个时候,不是大城市女人,也不兴勒什么文胸奶罩蕾丝的,圆领布衫包围着的两个肉团子一年四季都放着长假。闵翠英也是如此。
闵翠英记得清亮的,王向东还提醒了几回子呢,把大件衣裳穿上或者带上的,这个时候左扒拉右扒拉,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闵翠英满脸通溜溜红的对坐在对面病床的王向东说,“你睡一会吧,我好多了。”
“乖,电灯真亮!比家里煤油灯亮多了。”
王向东一会昂头看看电灯泡子,一会低头瞅瞅自己解放鞋鞋帮子,就是不敢正眼看着闵翠英。因为,睡在对面病床上的闵翠英,说话声音柔柔的,跟个猫声样,眼眶子里头水汪汪的,眼珠子就跟是玻璃做的样,闪闪发光,看着心里直发慌,浑身上下好比过电似的,麻麻的,酥酥的,比大热天里喝了井拔凉水还舒坦呢!
闵翠英看着一脸憨厚的王向东,忽然咕咚一下子,心里边个开始狂跳起来,紧跟着,有关部位就有了反应,于是,脸更红了,赶紧闭上眼,什么也不敢看了,一个劲在心里数着蜷在对面病床上的赵先生的呼噜声,一下,两下,三下……
天麻麻亮的时候,一个女护士来打针,完了以后,两个男医生一块子来检查,来捻拔那些针灸银针,对赵先生交待了一会子,看了一眼熟睡中的闵翠英,对王向东说,“可以回家了。”
一夜没合眼的王向东,连一丝困意也没有,一直等到闵翠英一个激灵醒来时,才把医生指示传达给她。
闵翠英羞涩地笑了,一脸的阳光明媚,飞快看了一眼王向东,然后,赶紧低下头。
第三天,闵翠英恢复正常出工,跟众多大姐大嫂大娘大婶一块子锄玉米地里的杂草去了。
四
闵翠英病好以后第三十七天,是农历七月初七。
那天晚黑,是个月黑头,天地之间,黢(qu)溜溜黑,或者说,一团漆黑,就跟脑瓜子上头顶着一口大锅似的,看不见任啥。
一大早,闵翠英趁旁人没注意,塞给王向东一张纸条子,叫他吃过晚黑饭以后到西南湖那片泡桐树林子对面的瓜棚边上等她,不见不散,风雨无阻。
那个时候,庄户人家是没有什么夜生活的,要一定说有的话,那就是吃过晚黑饭以后,到河里汪塘里去洗澡,接着,回家搬来自家做的绳编软床子和苇席子,就着凉爽的夜风,凑在一块子啦闲呱,要不了多大会子,一天的暑气就会散去,于是,回屋睡觉,一觉能睡到大天四亮,因为有武装民兵彻夜巡逻,所以也不用担心小偷小摸的深夜造访。
闵翠英吃完晚黑饭,刷好洗好,把门一关,灯一吹,就自己一个人在屋里干坐着熬时间了,一直熬到快八点半,才盼到隔壁五保户李奶奶回屋睡觉。
李奶奶养着一条大黄狗,一看闵翠英蹑手蹑脚的出门,也只是摇着尾巴跟她打下招呼,没问她为什么这个时候还朝外走不搁屋里好生睡觉。
看样子,王向东早就到达指定阵地了,隔老远,闵翠英就看见前面有个黑影子,黑影子附近有个亮点子,一灭一亮的,因为不迎风,闻不见味道,但是凭感觉,她知道那是王向东在吸烟。
夜色中,王向东赶紧熄灭烟头子,咧开嘴,露出白牙,小声地招呼着,“来啦,闵知青?”
闵翠英没有回答,伸出手指头子按脸面头的白衬衣打了一下子,才说话,“哎,给你说过多少遍了,叫我翠英子,叫我翠英子的,又忘了?今后再叫我闵知青,我真的不理你了。”
“嘿嘿嘿……今后,不了。”
“可吃吗?”
“吃了。”
“吃什么?”
“白干面稀饭,白干面饸饼子。”
“喝几碗,吃几块?”
“三碗,六块。”
噗嗤一声,闵翠英笑了,然后问,“哎,你可知道我叫你来,是弄什么的?”
王向东摇头,一脸的实诚。
远处,一阵蛙鸣传来,鼓呱,鼓呱,愈发显出乡野夜色的静谧。
“哎,你可知道今天是几?”
王向东看看满天的黑,回答,“是七,对,今天是七。”
“今天是谁会谁?”
“嗯……牛郎……会……织女。”
“你不去会织女,来这干什么呢?”
“我……哦,不是你叫我来的吗?”
噗嗤一声,闵翠英又笑了,“哦,我叫你来你就真的来了?那你的织女不怨你吗?”
“我……哪来的织女……”
王向东的资讯,闵翠英都咨询过了,弟兄四个,他是老三,老大是军官,女人随了军,有一儿一女;老二在徐州煤矿,是正式工,早就成了家,四个孩子,全是带把的;老四正在当兵,据说已经当上副排长了,很快就能去掉副字;就他自己,非要退伍来家,也不愿意找女人成亲,不知为什么。
于是,闵翠英问,“哎,你怎么非得要来家,不搁部队朝军官上干的呢?”
一提这个,王向东顿时没有了羞怯,干脆爽快地回答,“我想上大学!”
闵翠英一个激灵,“哦?部队不也是大学吗?”
“那不一样。这个文化大革命,不会老是这么闹下去的,总有一天,还是要凭真本事的,要不然,光靠着贴大字报开批判会的,能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吗?”
“可是……”闵翠英想说,上大学要凭推荐的,不是谁个成绩好想上就能上成的,再说,也得凭关系呢。
王向东信心足足地说,“我知道你想说的啥。我就不信这个邪!总有一天,我会凭自个本事上上大学的!”
这个时候,闵翠英心里一阵乱跳,感慨着,乖,是个有志气的男人!
又是一阵沉默。
闵翠英再一次打破沉默,说,“哎,有人要给我介绍对象呢,是个军官,副连长。”
“噢?”王向东一脸的惊奇。
闵翠英说,“我还没回话呢,想问问你。”
“问我?”
“嗯,你说行就行,你说不行就不行。”闵翠英说着,昂头看着王向东,满脸期待。
王向东低头看着闵翠英,伸出一只脚,去扒拉一块石子子,扒拉过去又扒拉过来,扒拉过来又扒拉过去。
闵翠英一把抓住脸面头的白衬衣袖子,一边晃悠着,一边急切地问,“你说话啊,行,还是不行啊?”
过了一会子,王向东吐出一口长气,坚定地说出一个字,“行!”
闵翠英一愣,心里一阵冰凉,一直凉到脚后跟子,从脚后跟子又凉到脚趾盖子!
闵翠英气得一跺脚,一把甩掉手里攥湿的白衬衣袖子,转脸就走,走了几步,才回过脸来,说,“这话可是你说的哦!”
王向东一看闵翠英真的走了,就紧赶几步撵上了她,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头子,就势把她拉在怀里,紧紧地搂着!
闵翠英浑身上下哆嗦着,连一丝子劲也没有,就跟个在外面受委屈的孩子回家见到亲娘似的,一把抱住王向东,头拱着他的胸膛子,幽幽地哭。
闵翠英自顾自的哭了一会子,感觉心里边个好受多了,接着又提起将才那个话题,“哎,行还是不行?”
“不行!”
“为什么?”
“为什么……嗯……不知道……反正……俺舍不得……”
“为什么?”
“俺喜欢你……”
“乖,憨孩子,俺也喜欢你!俺也喜欢你!”
闵翠英一边跟个连珠炮似地表白着,一边使大劲地用自己的额头子欢欢拱着王向东的胸膛子,然后,把自己紧紧贴在她喜欢的这个男人身上,比电焊条子焊过的还结实呢。
又过了一小会子,闵翠英呢喃着,“乖,你心跳得可真有劲!哎,我心里也乱跳着呢,不信你摸摸……”说着说着,就伸出了自己的手。
王向东的手指头子被闵翠英湿热的手心率领着,伸进了闵翠英怀里,摸到了一团火,紧跟着,又摸到了一团火。
这个时候,从小到大经受过的男女感情方面的所有见闻所有教育统统都跑到云里雾里去了,只有期待,唯有渴求。
王向东的手心和手指头子微丝有点凉,手劲很重地游走在闵翠英滚烫的躯体上,寻找着、理解着久盼的答案,体味着柔软,感受着温热。
闵翠英呢,则使出浑身的劲头,咬住自己的嘴唇子,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同步触摸着男人的坚韧,感受着坚韧的力量!
第一回子,王向东跟闵翠英俩个,都有点慌手慌脚,都有点笨手笨脚,不知道程序,不知道步骤,甚至连最基本的方法也没有掌握,忙忙碌碌好大一会子,也没找到门道,不敢动,不敢加大力度,后来,就顾不上羞丑了,就一点一点尝试,一步一步摸索,还没将将找到感觉呢,王向东的力气就供不上了。于是,就一边休息,一边总结战斗经验。
从第二回子开始,闵翠英就顾不上疼痛了,也不再害怕有人听见自己喊叫了,一个劲迎合着王向东的冲撞,全身心张扬着自己的感受。王向东呢,一开始,光顾着担心闵翠英疼痛了,后来在闵翠英的一再鼓励下,也放野了自个,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了……
冥冥太空中的上弦月,无意中见证了这段画面,赶紧扯过一片云彩,遮住了自己羞红的脸庞。
(敬请期待)
本文作者原名宁广荣,原灵璧卫生局局长,喜好在码字中体验人生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