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璧小说】两棵枣树(七、八)特别推荐
两棵枣树
著/灵璧石秀
(七)
日子虽然难捱,但是女人必须坚持下去,不为自己,也要为了可怜的孩子。
这一年刚入秋,女人病了。起初,女人只是觉得胸闷气短,后来,在胸闷的同时开始伴有轻微的咳嗽,女人没有在意,仍然辛苦地劳作着。随着天气的日渐转凉,女人的咳嗽益发严重,白天咳,晚上咳,以致于整宿整宿地难以入眠。女人的身体越来越糟糕,越来越羸弱,仿佛一阵风袭来,就可以把她吹倒在地。女人形容枯槁,昔日里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早已失去往日的光泽,而变得空洞、无神。她的头发枯黄凌乱,神情呆滞,村里的小孩子每次看见她,都会被吓得哇哇大哭。那个粗鲁的男人很是嫌弃女人现在的模样,已经很久不再碰她。女人乐得清静,她每天拖着生病的身体,忙里忙外,惨淡度日。
村子的最西头住着一户外姓人家,几年前这家的男主人病死了,扔下女主人,人称“黑寡妇”。“黑寡妇”生得黑,却特别喜爱描眉画唇、涂脂抹粉,她的一张黝黑的脸盘儿搽着厚厚的粉,张嘴说话时,白色的粉灰就会纷纷往下落。“黑寡妇”不能生育,却偏偏生得丰乳肥臀,她整日里油头簪花、穿红戴绿、搔首弄姿,惹得村子里面的单身汉们一个个地变成了发情的公猫,终日里跟在她的屁股后面转。那个粗鲁的男人渐渐地也加入到这一群单身汉的行列之中,他迷失在“黑寡妇”丰腴的肉体和暧昧的脂粉香中,他在“黑寡妇”身上得到的快乐是在女人那儿从没有得到过的。这个粗鲁的男人想尽一切法子只为了能够讨得“黑寡妇”的欢心,他把家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往村子最西头搬。他不仅住到了“黑寡妇”的家里面,并且经常把“黑寡妇”带回自己家中,当着女人的面与“黑寡妇”搂搂抱抱,打情骂俏。家渐渐地被男人搬空了,能拿的全部被男人拿到了“黑寡妇”家,就连女人留待过年的一点粮食,也没能幸免。这个大年三十的晚上,女人守着空空如也的几间破房子,抱着孩子在别人家的烟花和爆竹声中一直呆坐到天亮,而那个粗鲁的男人却酒足饭饱、醉意朦胧地睡在了“黑寡妇”的床头。
春节过后,雨水特别多,天气异常湿冷,严寒和饥饿折磨着可怜的女人,女人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以致于连咳嗽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天夜里,女人家的房子突然塌去了半边,而那塌下来的泥土和木棒恰好掩埋住女人平常时休息的地方。一直到天亮时,邻居才发现女人家的房子塌了,他赶紧喊来村里面的人,大家站在半边废墟旁叹息,村里面的人都认为这次女人和孩子一定是必死无疑。不曾想就在大家七手八脚地清理废墟时,却意外地发现女人抱着孩子呆坐在房内没有倒塌的那一边上,女人意识涣散,好像马上就会离开人世。一位好心的老人,赶紧回家盛来半碗米汤给女人喂下去,如此方才把女人从鬼门关处拉回来。邻居跑到“黑寡妇”的窗下,喊那个粗鲁的男人,告诉他他家的房子倒了。男人隔着窗懒洋洋地问邻居自己的女人和孩子是否被砸死了,邻居说没有,男人嘟囔了一句‘倒不如砸死的好’,一边嘟囔一边伸手去摸“黑寡妇”黝黑的脸。
“黑寡妇”划拉开男人的手,指点着男人的额头说男人对自己不是真心的。男人赶紧爬起来跪在床上,指天发誓,说自己若是对“黑寡妇”有一点儿不是真心的,就会遭五雷轰顶。“黑寡妇”装作生气的样子,问男人家里面还有宝贝,为何舍不得拿出来。男人很是纳闷,忙解释说自己家里面只剩下孩子和病怏怏的女人,别的什么也没有了。“黑寡妇”骂男人傻,说病恹恹的女人就是宝。
“黑寡妇”的表嫂新近死了,她的表哥想再娶,但是因为这个表哥已年逾花甲,所以无人愿嫁。前几天表哥把自己想要再娶的想法告诉了“黑寡妇”,“黑寡妇”如获至宝,就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会替表哥物色到漂亮的女人。表哥很是高兴,给了“黑寡妇”一叠厚厚的钞票作定金,说事成之后,还有重谢。“黑寡妇”一边收起钞票,一边在心里面默默地打起了女人的主意。这几天“黑寡妇”正愁自己不知要如何向男人开口,恰好此时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男人听说“黑寡妇”要把自己的女人嫁给别人,他犹豫了。“黑寡妇”见男人没有马上应允,就佯装着要把男人赶下床,并且说这几天男人喝的酒,都是拿表哥给的定金买的。摄于“黑寡妇”的淫威和酒的诱惑力,男人答应了。“黑寡妇”很是高兴,她连忙催促男人起床赶紧回家去,并且让男人带些吃食给女人,不能让女人饿死了,免得到时候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黑寡妇”也赶紧起床,她对着镜子涂脂抹粉,然后屁颠屁颠地去了她的表哥家。
半碗米汤喝下去,女人悠悠地醒转过来,她看着已经倒塌了半边的房子,想哭,但是却没有眼泪。这几年,女人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男人带着许多吃食回来了,女人很是诧异。男人在女人面前流泪忏悔,说自己错了,让女人原谅他,并且保证自己以后会和女人好好地过日子。
有了吃食,女人的身体迅速恢复,病也好了大半,红晕重新回到女人的脸上。这一天男人提议,要带女人到老街去,给女人做套新衣服,以此来弥补春节时没给女人做新衣服的遗憾。女人很是高兴,于是就背着孩子和男人一起来到老街上。女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在老街的隐蔽之处,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正贪婪地打量着她。
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很是满意,他把女人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遍,然后一边咽着唾沫,一边从口袋中掏出钞票递给等在一旁、急不可待的“黑寡妇”。“黑寡妇”让那双色眯眯的眼睛再忍一忍,说要不了几日,定会把女人双手奉上。
于是,在正月月尾的这一天,在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一辆骡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女人家倒塌了半边的房子前......
(八)
这段时间,女人的病体虽然有所恢复,可是她却总觉得心神不定,第六感觉告诉她,最近一定会有不祥的事情发生,只是她无法猜测出不祥会在何时发生,会发生在生活中的哪一个方面。男人自打回来以后,倒也算得上是尽职尽责,他不仅照料孩子,甚至于对女人的饮食起居也颇上心。他一直不离女人和孩子的左右,好像真地已经和“黑寡妇”断绝了往来。那一天她们一家三口从老街回来时,“黑寡妇”曾经鬼鬼祟祟地来找过男人,女人看见男人和“黑寡妇”凑在一起好像在商量什么。女人向他俩走近一些,想听听谈话的内容。忽然,男人变脸了,他指着“黑寡妇”怒斥,让“黑寡妇”离自己远些,以后不要再来找自己,他要和女人好好儿地过日子。在男人的呵斥声中,“黑寡妇”掩着面走了,女人没有看清楚那掩在双手下的黝黑的面孔是在哭啼,还是在狞笑。“黑寡妇”自从那次离开后,就一直没再来过,女人稍稍心安了一些。但是这几天,有个老年男人一直在女人家的房前屋后转悠,他的一双色迷迷的眼盯着女人看,好像要把女人吞下去一样。对于这一双色迷迷的眼,女人很是害怕,她下意识地躲闪着,不敢与之对视。
正月月尾的这一天,从早晨开始,女人就觉得莫名心慌,到了傍晚,她心慌得更加厉害,又因为天一直在下雨,所以在暮色刚刚将临时,女人就早早地睡下了。女人睡得极不安稳,她做梦了,她梦见我的二爷爷微笑着向她招手,她连忙迎上去,一把抓住我二爷爷的手,谁料我二爷爷的手却像冰一样凉,她连忙缩回手去,不解地看着我的二爷爷,在女人注视的目光中,我二爷爷的眼睛突然变成了这几天一直盯着她的那双色迷迷的眼,女人被吓醒了,她“呀”地一声猛地坐起来,额角布满了冷汗。女人环视房内,如豆的灯光忽暗忽明,孩子睡在自己的身边,男人却不见了。女人起身想看看男人在什么地方,突然她听见外面传来骡子的叫声,女人很是诧异,她透过门缝向外面看。她看见“黑寡妇”挑一盏灯笼和撑着伞的色迷迷的老年男人站在一起,自己家的男人拿着一根粗绳,一边和“黑寡妇”说话,一边向房子方向比划着。女人非常疑惑 ,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就在这时候,女人听见有人在房子倒塌的那一边小声但急切地喊自己的名字,女人急忙跑过去看,原来是邻居在喊她。邻居说自己刚刚从骡车边经过,无意间听见“黑寡妇”说男人已经把女人卖了,现在停在外面的骡车,就是来带女人的,邻居让女人赶紧逃走。女人吓坏了,她急忙抱起熟睡的孩子,越过断墙,冲进了风雨中。
熟睡的孩子经此折腾,猛地哇哇大哭起来,女人急忙捂住孩子的嘴巴,低声在孩子的耳边安慰孩子。小小的孩子很是懂事,他马上停止哭泣挣扎着从女人的怀抱中滑下来,要自己走路。风声和雨声淹没了孩子的哭声,守候在房前的三个人居然没有发现女人和孩子已经逃走,他们仍在风雨中密谋,想找一个合适的时机潜入房中,把女人绑起来,塞进骡车中带走。
女人牵着孩子在风雨中跌跌撞撞,艰难前行。女人很迷茫,她不知道自己和孩子究竟要逃到哪里去,不知道什么地方才是她和孩子的容身之地。现在,她心中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赶紧逃,逃得越远越好。摔倒了,爬起来,爬起来,再摔倒,小小的孩子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女人就又抱起孩子继续前行。突然女人一个趔趄,摔倒在地,她怀里的孩子被甩了出去,孩子的头不偏不倚正好砸在一块大石头上。女人赶紧扑上去,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借着闪电的光亮,女人看见鲜血从孩子头部喷涌而出。女人用手捂住孩子头部的伤口,一叠声地喊着孩子的名字,孩子嘤嘤地应着,声音越来越微弱,越来越微弱。刹那间,女人的脑海里面闪过了我二爷爷的影子,于是她抱紧孩子,发了疯似地向老街跑去......
(未完待续)
灵璧石秀,原名胡瑰丽,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宿州散文家协会会员,灵璧家园网一级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