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强:慈禧太后养狗(外二题)
张海沤《曼陀罗轩闲话》,见《民权素笔记荟萃》,山西古籍出版社。
慈禧太后养狗
教狗之法,最要使之善解人意,欲左左,欲右右,丝毫无违忤。然后喜怒非常,苟狗稍违旨,虽平日所最爱者,亦随即掷之地,致之死。狗死后,后又思之,则归咎于教狗监,杖之。(张海沤《曼陀罗轩闲话》)
据说慈禧太后喜欢小狗,宫中特设“养狗处”,内养哈巴狗一千余只,并有太监专司喂狗、驯狗之职,名曰“狗监”。这些哈巴狗饱食终日,逍遥自在。狗监每天都用上等花露水调好水,倒在金玉之盆里,给狗洗澡,洗毕,在狗脖子上挂一串小金铃,再给狗喷一次香水,然后从中挑选几只懂事的供慈禧太后消遣、玩乐。慈禧太后之奢侈,举世闻名。她有一件披肩,“形似鱼网,以三千五百粒真珠缀之,粒大如鸟卵,圆而且光”(徐珂《清稗类钞》)。从她养狗的排场,也可以窥见其糜费之一斑。那么,她是否真的像美国女画家凯瑟琳·卡尔女士在《慈禧写照记》中所说,是一个充满爱心的人,惠及天下,泽被四方,连牲畜也顺带沾了光呢?那倒不见得。她的权力欲是很大的,而且随时都要抖露一下权力的威风,驯从者生,背逆者死。即使是一条狗,如果不听话,也会惨遭毒手,鲜有幸免者。养狗和养奴才,道理其实是一样的,所以,在权势者的字典里,狗和奴才常常并称,曰:狗奴才。
孙家振《退醒庐笔记》,山西古籍出版社。
权力代表学问
文达始言先一日入值南书房,上欲看书,侍臣以眼镜进,上摇手止之曰:“不用他。”翌日试题适为眼镜,所得又系他字,以是即用本地风光,否则“不用他”三字何可入诗,岂不畏贻鄙俗诮耶?(孙家振《退醒庐笔记》)
“文达”即纪晓岚。翰林院例行月试,题目是“眼镜七律一首得他字”,就是以“眼镜”为题作一首七律,且首句须以“他”字押韵。旧时文人墨客作诗,不但讲究平仄、声韵,还喜欢用典,追求“无一字无来处”(黄庭坚《答洪驹父书》),这样才算是好诗。乾隆时代,眼镜属于新鲜事物,没有什么典故可用,“他”字更不见韵书收录,很难入韵,即使勉强入韵,也是“险韵”,因为“他”字不容易组词。面对如此高难度的试题,一班文学词臣搜索枯肠,计无所出,惟独纪晓岚才思敏捷,下笔立就。他的起句是“舜目重瞳不用他”,把乾隆誉为明主圣君,“不用他”又出自乾隆之口,来历甚大,所以,纪晓岚的诗被评为第一名。“不用他”本是随口之语,普通人以此入诗,一定会被数落得鸡毛鸭血,没脸见人,但如果是皇帝说的,那就不一样了。凡是皇帝说的,都是金口玉言,即使皇帝说个“屎”字,也是“御屎”,只有香的,没有臭的,诗人把它写进诗里,就等于引经据典,有了出处,就是学问大,水平高。简单地说,权力代表了学问,有权力就等于有学问。不要说皇帝,就是小小一个芝麻官,如果升了一级,他自己或者身边的跟屁虫们也会有学问升了一级的感觉,这就叫做“官升学问大”。
石成金《笑得好》,见《传家宝》(第1集),岳麓书社。
死错了人
有人亲家母死,托馆师作祭文。师于旧文集中抄一祭亲家翁者与之。其人看曰:“错了。”师怒曰:“此文乃是刊刻在书上的,一字也不错,除非是他家错死了人。”(石成金《笑得好》)
类似的一个笑话是这么说的:病人去看医生,连吃了几天药都不见效,于是问道:“医生,您是不是开错药了啊?”医生一听,勃然作色,说:“胡扯!我的药方乃祖传秘方,一个字都不会错,分明是你生错了病!”这两个笑话,是对教条主义者的绝妙讽刺。教条主义者不懂得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不懂得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完全无视客观实际,只知道死搂住书本不放,死抱着“祖宗”不放。所谓“祖宗之法不可变”,谁不把祖宗放在眼里,谁就是数典忘祖,妄想“变天”,大错特错,罪大恶极。比较容易犯教条主义的人,往往是某一方面的“专家”,比如笑话里的塾师和医生,就属于“专业人士”,说得唬人一些,就是所谓“权威”。不管是政治上的实权,还是学术上的话语权,借权施威,借威护权,都是权威们的拿手好戏。权以威行,威以权显,气焰嚣张,咄咄逼人,毫无商量、妥协与回旋的余地。权威们宣称,他们所做的事、所说的话,永远都是正确的。如果人们因为遵从权威而遭了殃,那一定不是权威的错,而是人们对权威的遵从还不够,还没有服从到盲从、相信到迷信的地步。——教条主义不死,病是经常会生错的,人也是经常会死错的。“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