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作家•随笔】陈艳敏/藉着精神的灯火——读王安忆《今夜星光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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藉着精神的灯火
——读王安忆《今夜星光灿烂》
文/陈艳敏(北京海淀)
在家里,在地铁,在咖啡馆,于一些零零碎碎的小时间里,这本书读完了。这是王安忆写人物的一本集子,对象多为身边的熟人朋友。
也许与性格有关,她的文字里,有着一种冷静和克制的笔触,但给人留下的印象还是较为鲜明和深刻,这些人物无论被铺陈了多少,似乎总有那么一点让人记住,或许这就是小说家练就的功力吧。她写路遥,当无意中被质疑将来是否也会像某些前辈那样,最终放不下名利这两样东西时,竟然伤心至极,以至于大动肝火,与人争得面红耳赤。王安忆说,“这是我唯一一次听路遥大声说话,我不能理解的是,这一句类似戏言的假设为什么会伤了路遥的心。”我理解。这句话里,也许包含着他毕生最重要的价值观——那很可能是他文学的支点。她写萧军,当被问及最近在写什么的时候,老先生声如洪钟:“我才不写呢,我为什么要受那个罪,散散步睡睡觉多舒服,我不写。你们写,你们写。”也是文学书里不易见到的真性情,谁说文字就一定得跟随作家一生呢?她写史铁生,到他家里做客他从始至终谈的都是吃饺子。那是最家常的一面,也是文学和书籍之外最真实亲切的一面,文学,抛却严肃和正经的一面,还原到最平常的生活也许才更具滋味。他写顾城,在新西兰的小岛上忍饥挨饿之时,当有人告诉他有棵树可以吃,他就从这棵参天大树的根部尝起,“他很耐心地,忍着辘辘饥肠,拿出蚂蚁啃骨头的精神,从根啃到梢,最后知道,这棵树可以吃的,是它的花蕊。”读来是一阵酸楚。诗人虽然有些过于不食人间烟火了,但仿佛这又是命中的一份注定——他原本不在正常人的序列中,我们无法拿“正常人”的眼光去看他。他写岳丁讲述的一对表兄妹相爱的故事,表兄出于近亲不能结婚做出理智的决定,表妹一气之下要杀了他,“有一天,她看见哥哥在树林里睡着了,就朝他端起了猎枪。”然而,“妹妹想,我打他什么地方呢?打他的头,可是他的头是那么漂亮;打他的背,我家盖房子的时候,他的背给我家背过砖;打他的手,他的手抱过我;打他的脚,他的脚要是伤了,怎么走回喜马拉雅山——传说景颇人是从喜马拉雅山来的,死后还要走回喜马拉雅山......”爱是激烈的,更是柔软的,读到这里,我被深深地打动了。
由于圈子里文人居多,她在书中便不可避免地谈到文学,谈到小说,解读别人的作品,也讲自己的心得,尤其是在谈小说和剧本时,其中的冷静和理智贯穿始终,让人感觉她真是适合到无比严酷的现实里去写小说。最具代表性的就是谈与陈凯歌合作拍《风月》了,担任编剧的她和担任导演的陈凯歌观点上分分合合,合合分分,对于陈凯歌情急之下道出“这是我的作品”,女作家内心纠结、忧郁而又不服气,争执中的两个“极端自我的人”凸显着各自鲜明的个性,有点水火不融的架势。但随着讨论的深入,她抽丝剥茧地一点点进入,直到于纷杂中共同理出新的头绪,出现“柳暗花明”,经历了漫长而痛苦的过程,以至于发出感慨:“真正的艺术,其实是没有什么趣味可言的。”但不得不说,她剖析人物和剧情的文字太细太缜密了,其中的逻辑环环相扣,读起来也不松心。但还是能跟上她的节奏,思维一层层地递进和深入,如她所说,费的是心力和脑力,是一份“力气活”。所以,剧本中的矛盾解决了,她积累了灰暗的心得:“说起来,艺术这条路是不能走的,走到远处是很不幸的。”这种“不幸”,不仅仅表现在剧本,针对她日常所写的小说,也时常听到读者“太残酷”的反馈——是的,也许具备了足够的承载力才能面对犀利的现实,从事小说写作吧?这是我不读小说、更不会写小说的原因吗?无法承受小说之重,是我回避小说的原因之一吗?
小说之外,谈及散文,她也有很多精辟的观点,比如注重直觉、冲动,浑然天成的境界,毛毛糙糙的朴拙,物质与精神的合一,文字锤炼太多就做作了,等等,都是我赞赏的。尤其读书随笔,不被文本束缚,展示本能的冲动,找到自我的表达十分重要。
书中自然还夹杂了些她自己的人生感悟,由陈村引发感慨,她说:“每一分钟,都在上演着有价值的和没有价值的悲喜剧。要是过于看重的话,人就只有叹息的份了。没什么了不起的,真的,没什么了不起。把小小的自己放在时间的长度和空间的横度织成的经纬上,是多么微不足道。”走在大西北,她悟出“文学的虚假真谛”,人生是这样沉重压顶,白纸黑字算得上什么?面对在工厂“做生活”的女人,她道出工业社会的本质,就是人成为机器附件的命运。
当然,她的剖析和感悟也有局限处。她解读陈丹青的素描,像剖析剧本一样,一是一二是二,头头是道,但显然太过清醒了,不够味儿,于是忍不住在旁边批注:评述得再直觉点好么?对于某位作者兼居士的双重身份,她似乎也无法全然理解,认为那是将矛盾和莫衷一是集于一身,怎么可能既热衷于生活细节,虔诚于四大皆空的佛教,同时又潜心于写作?可是,佛教与写作绝不矛盾啊,反而能够彼此增益。当读到“‘热爱’是有抱负的,对生活的渴望比较强烈,付出和攫取也比较重大。”我头脑中冒出的是:热爱不计攫取好么?姐。我不觉得从居士作品中读到的“生命原本是一样的”是陈词滥调,我觉得反而富有深意。我也不同意她将绘画和小说都归入写实的艺术,绘画不尽如此。安忆女士理解宗教和艺术,感觉还未鞭辟入里。
今夜星光灿烂,王安忆女士著文至今大约已有一二十年,书中的一些人已经离去,而他们身上的精神光辉永在。(《今夜星光灿烂》,王安忆,新星出版社,2013年11月第1版第1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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