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文:两只貌似减肥的鹅/杨子

仲秋的一个上午,一个人静坐林间,一处小房子门前,举着手机,手机拍照功能开启,对着院子中央,镜头由南向北,由北向南,拉近或者推远……

期间,小院的主人,一位五十岁左右的妇女,不时撩起门帘,进进出出,到院子里晾晒衣物,或者倒水。她一出来,我都转头看她,并送上微笑,目的是向她暗示,我并非觊觎她的宝贝,只是喜爱,对它们有着强烈的好奇,并无什么不良企图,不会对她和它们构成任何威胁。她大概明晓了我的意思,后来,她进屋后再没出来。

这时,微凉渐渐褪去,太阳已升至半树梢,对着整个空院,播撒下一缕缕金粉,院子金黄,犹如一泓池塘。一对白鹅宛在水中央。没错,是鹅,一对肉乎乎胖鹅,双双在院子里踱来踱去,不时还高声歌吟。正是它们的歌声过于浑厚、独特,才吸引我至此。在林子里晨练,说是晨练,时辰已近十点,这会儿阳光明丽,温暖,最主要是人稀少,可以不受干扰,静静走路。围着塑胶地走路,大步,专注。走到一处小房子背面,耳边传来呃呃呃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林子太安静了,任何声响都像安了扩音器,双脚踩到落叶的声响,都能传很远。我听出那是鹅的声音,而且不止一只。一起一落,一唱一和,我听出了韵味,心中涌起一种说不上来的喜悦感。鹅声单调,持续,蔓延,把林子上空的树倒搅动了,鸟都在侧耳倾听。我的脚就不好好走路了,耳朵带着脚,绕到小房子正面,进入院中央,一对鹅突入眼帘。

此时的我一定是龇牙裂嘴的,欢喜得不行,没人看见胖乎乎的动物不喜形于色吧。鹅脖拉得很长,叫得正欢实呢,我一时兴起,不由得也学着叫了两声,算是跟它们打招呼。看到异类,又听到奇怪的叫声,鹅呼出一个短音后,脖子缩短了些,把后面的呃都憋了回去,噤声了。两只鹅同时侧目看我,愣怔了片刻,之后,便不再理我,迈着模特步,走起来,神气,又有些谨慎。我对它们充满了好奇,它们不一定乐意见到我吧,它们一定很蔑视我,少见多怪的女人。别看我那么欢喜它们,其实心很虚。虽没与鹅打过交道,但我听说过,也看过动物世界,鹅追着人跑,而且叼人很疼。不想被它们攻击,就尽量表示出友好、和善,远远的,给彼此留出空间。它们再叫的时候,我也不出声,而是找了一个木凳坐了下来,远观。可是,它们再不开口了,只是走,不停地走,挺着胸脯,迈着八字步,双双并排走,神定,悠然,在院子里做圆周运动,仿佛我不存在。

在减肥么,像我一样体重超标,来这个林子里走路锻炼一样吗?它们走路的样子太可爱了,摇摇摆摆,悠悠闲闲,走到院子北边篱笆,又折回来,继续走。我的嘴角一定是咧开着的,因为内心充满了欢喜。相由心生嘛。为什么人见着鹅、猫、熊猫一类毛茸茸、肉乎乎的动物,立刻就有了喜感,就想伸手摸一下,或者可能的话还想过去抱抱,内心还分娩出一种柔软的、良善的情愫?此刻我就是这种心态,它们憨憨的、呆萌的样子实在可爱,太想与它们天长地久,和谐相处了。

与鹅没有过交际,这样近距离亲近鹅还是第一次。但因为那首“咏鹅”古诗,“鹅鹅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鹅的可爱样子便早已深入脑海。老祖宗造字真是形象逼真,鹅的汉字由“我”加“鸟”组成,“我”是鹅发音的象声词,“鸟”字则把鹅归与鸟类,如鸡鸭一样,有翅膀但不能飞。有翅膀为啥不能飞,因为是“我”院里的“鸟”,飞了就回不来啦。当然,这是我的理解。鹅肉富含蛋白质,有钙,磷,钾,钠等十多种微量元素,鹅肉浑身是宝,是世界上三大美味营养食品之一,被称为“人体软黄金”。特别是鹅脖。那些街边兜售鸭脖的小窗口,里面不光有鸭脖,也有鹅脖。很不喜欢那样的窗口,再美丽的女人,一看到她们吃鸭脖就不想再看她们了。

读《圣经》旧约列王纪上时,对里面提到的肥犊不解,“一日,亚多尼雅在隐罗结旁、琐希列磐石那里,宰了牛羊、肥犊,请他的诸弟兄。”《圣经》里提到的动物,有图可查的有七十多处,唯独没有提到鹅。“肥犊”会不会是鹅?请教牧师,牧师说是鹅。有人在百度里也留言说,这个肥犊就是鹅。鹅是肥。可见,鹅,也是一个古老的物种。

一番走神后,再次回到当下,鹅停在院中央,不走了,运动结束,开始沐浴,清理羽毛。我算是长见识了,为什么鹅的脖子那么长,原来是为了方便给自己梳理羽毛,洁净身体。鹅脖就相当于我们人类的胳膊,能伸到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不然自己的卫生怎么打扫。鹅脖可比人的胳膊柔软多了,还能伸缩、弯曲,腹下,翅膀里,尾巴上,鹅脖引领嘴巴到身体各个部位,梳理,拨弄,摆动。此时,仲秋阳光最暖,阳光就是水,鹅嘴把厚重的羽毛掀起,让风儿吹走尘埃,让阳光照进去消毒,一层,一片,一根,仔仔细细,不慌不忙。人看着都昏昏欲睡。谁规定人的肉体必须包裹,见不得阳光,人也能这样掀起衣衫,享受日光浴多好。

注意到一个有趣的现象,两只鹅的动作步调一致,神统一。一个梳理尾巴,另一个也一定是在梳理尾巴,一个抬起一只掌,另一个也一定是单掌独立,一个把脖子打个结,另一个的脖子也像拧了一股麻花辫。要么就同时把脖子伸到后背,从颈后直到尾巴上端,蠕动,像曲柳迎风摆动。水中女子花样泳也不如它们整齐。这个梳理有规定的程序和步骤吧,先是胸部,接着肚腹,再是后背……不然怎会达到如此统一。要不它们就是一对情侣,已达到心灵感应的境界。有那么一小会儿,它们同时把脖子埋在翅膀下,一动不动,两只没有头颅、毛茸茸的家伙,像一对大蘑菇,宛在院中央,一个优美的舞蹈shape定型,等我拍照。动物是天生的舞蹈家。它们定格了,我也试着伸动脖子,我这也是舞者的脖子,可是我能伸到哪里,连自己的肩头都挨不着。每次上舞蹈课的时候,老师都说我们女生的脖子打不开,就是说我们的脖子不如鹅的脖子柔软。能打开脖颈的女生,华尔兹一般都跳得不差。

这场日光浴足足洗了三十分钟,我敢断定,若是一只鹅,绝不会洗得如此认真,如此长久,如此兴趣盎然。早上练舞的人,因为清晨身体疲沓,一时无法进入状态,这里走走,那里看看,勉强练在一起,只能是相互埋怨。而当看到有一对开始认真练舞的样子,其他人立即来了精神,丢掉惰性,投入训练。感应是人鸟共有的属性。看见别人发作品,赶紧打开电脑码字,看见别人孝敬父母,立马买了物品往爹妈家跑。因感动而响应。一个人的善念善行,足以影响身边的人,反之亦然。

鹅还在沐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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