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简介
王 绚,重庆市散文协会会员,重庆市九龙坡区作家协会会员,国际诗歌网会员,现任教于重庆铁路中学,作品常见于《重庆散文》《九龙作家》《九龙文艺》《西部散文》等各类杂志。
求 生
公元73年,一个大漠的秋夜,这天晚上,天空聚满了云彩,月亮在云后隐匿着身形,北风顺着沙脊呼呼作响,刚好掩盖了一队夜行士兵的踪迹。这一队有三十来人,他们借着夜色,悄悄地走近匈奴使者的牙帐,然后迅速散作了五个小队。其中一个小队潜入马厩,解开缰绳,将草料点燃,受到火焰惊吓的马匹四散而逃。与此同时,另外三个小队迅速冲进不同的牙帐,开始斩杀睡梦中的匈奴人,尖叫声立时在大漠中远远地传播开去。最后一个小队配有弓箭,守在门口,专门射杀从牙帐里跑出来残兵。不到半晌功夫,牙帐周围又恢复了平静,士兵们押出来一名浑身鲜血的匈奴首领,来到一名燕头虎颈的中年人面前,问到:“司马,这个人如何处置?”这个中年人叫班超,在火把的映衬下,杀意在他眼中一闪,他坚定地说到:“杀了吧,把头颅拿给鄯善王,如果我们今晚不动手,那么明天死的就是我们。”这是班超来到西域打拼的第十个年头,也是最危险的一次。
宋代诗人陆游诗中评价班超,一个“觅”字,道出了班超经营西域的原因。“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则描述了冯唐和李广不得封侯的辛酸和苦楚,“劝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请君直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等等唐代的诗句中,不难看出人们将封侯视作极高的荣誉,让无数人趋之若鹜,那么封侯,究竟有什么吸引力呢?
人类文明进入阶级社会的组织阶段以后,统治者为了区分与被统治者,人为地构建出不同的社会等级,表明统治者高人一等,以巩固自己的统治,强化社会结构。最初,这样的思想是以神话的方式来渗透,比如印度社会中最高等级的婆罗门,据说就是由造物主的头构成,而作为奴隶阶级的吠舍,却是由造物主的脚趾头构成;希腊人则认为,贵族是由黄金和钻石形成,而奴隶是由黑铁变来;中国古代的神话中,女娲造人时,最先捏出的人形是贵族,最后用树枝洒下的泥浆变成的人则是奴隶。随着社会的发展,神话的权威在逐渐降低,社会需要更多的认为加成来巩固阶级的权威,于是出现的爵位制度。
在武王伐纣成功之后,分封了七十一个诸侯,共有公、侯、伯、子、男五个等级,其中姬姓三十六国,姜姓五国,妫姓四国,子姓四国,嬴姓八国,以及风姓、芈姓等,往后每一代周天子陆续分封,但姬姓国始终占据绝大多数,周天子要保证在这片土地上姬姓永远是主人。从上而下,在各个诸侯国中,首先也是分封自己的同姓,分封的诸侯和大夫们有自己的食邑、土地、奴隶和军队,封主本人在封地上有绝对的领导权,不仅衣食无忧,而且如果妥善经营,几代之后,就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久而久之,不同的阶级就固定下来了,下层的有识之士要想实现抱负,不仅得借助封主的力量,而且异常困难,同时高层的贵族们无所事事,能力也逐渐退化,国家交到这些“肉食者”手中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因此统治者们不得不从底层的人士中提拔一些有才干的人起来共同治理国家。这就会打破原有的社会结构,开始了“高岸为谷,深谷为陵”的时代。但是完全没有根基的士人即使掌权,土地、财物、军队都控制在贵族的手里,他们往往会被掣肘,自己的主张无法实施不说,还会导致双方矛盾以及自身的危险。比如鲁国的孔子,担任国相期间,施政遭遇鲁国实权贵族三桓抵制,最终丢官,还被迫离开鲁国;还有吴起,在魏国担任河西守将时,夺取了秦国的函谷关以及河西的土地,依然被权臣设计赶走,后来吴起到楚国担任令尹,大战中原,南破百越,使三晋不敢南向,为楚国扩地千里,但是在楚悼王死后,吴起立即被权臣诛杀。强如以上两人,尚不能打破阶级藩篱,更遑论其他人了,这种格局,直到商鞅出现,才逐渐打破。商鞅在秦孝公的全力支持下变法,其中设立的爵位制度打破了贵族对于爵位的垄断:秦法规定,一、非立功不得授爵,全国人民都可以耕战之功封爵,比如在战场上斩首五级可封为造士爵。这使底层士人看到了上升的阶梯,也使贵族需要自己奋斗爵位。二、爵位、封地和治权分离,由国家指派郡守治理封地,封君只能获得封地的赋税,不能组建私人的军队,封主也不能拆迁封地人民为自己征战,如蜀地的封君是嬴晖而太守却是治水的李冰。这样权力集中与君主,即使是高爵显贵也无法动摇国家政权,只是一种地位和荣耀的象征,同时兼有经济利益。
但是这种制度也有缺陷,就是“秦一天下,子弟为匹夫”,没有分封宗族,同时秦人统一六国又太过迅速,原来的六国贵族并未全部身死,收回了他们本来有的权力,他们必然满怀怨愤。到秦二世时,朝政腐败,六国贵族就趁机作乱,没有血亲宗室的拱卫,战乱一起,国家就迅速地分崩离析了。作乱的主力是楚人,他们原来的分封制最为牢固,因此对于封地治权的渴望也最为强烈,比如项羽入咸阳之后自称西楚霸王,然后分封各王,后来的韩信也趁刘邦被围荥阳之时,要挟刘邦封他为齐王。刘邦在建立汉朝之初不得不封了许多的王,但是他也深知,一域之内太多的王存在很是问题,因此他建国后迅速以各种理由翦灭了所有的异姓王,并将“非刘氏不能称王”作为一项基本国策,但是“汉承秦制”,他又保留了很多秦朝封爵的制度,这样既凸显了刘氏宗亲的显赫地位,又为下层人士的上升保留了渠道。王爵之下的侯爵,就成为汉代普通人追求荣誉的顶峰了。
在汉代,想要封侯,有这几个渠道:一、外戚,也就是皇后或者太后的娘家人,汉代政治以强化中央,削弱敌方为主,于是让皇帝的血亲、姻亲等尽可能多地身居高位,宗亲可以封王,外戚也就只能封侯了,比如舞阳侯樊哙,魏其侯窦婴等,这个也挑出身,一般人不容易做到。二、谋划与军功,即文武两条路,谋划的功劳考核,无法量化,只能由君主评定,因此异常艰难,汉代开国功臣里只有萧何、张良、陈平三人,汉武帝时期共封侯八十九人,军功封侯者五十三人,外戚及降者封侯二十九人,其他封侯七人,其中以谋划封侯者仅有丞相公孙弘一人。汉代规定,以军功封侯,首先须是一军之将,其次要在重大战斗中取胜,最后在获胜的情况下,本部士兵伤亡不得超过杀敌数量,条件虽然苛刻,但是比起谋划来说,却是更易操作。
西汉时期有两次大战:一是周亚夫平定七国之乱,二是和匈奴近一个世纪的战争。但是在班超所在的东汉中期,国内无动乱,匈奴也早被打得“漠南无王庭”,想要军功封侯,只能走得更远,去到混乱的西域,去寻觅立功封侯的机会,那么西域,在人们的眼中,究竟是怎样的所在呢?
西 域
在汉代以前,西域在人们的印象中都只是一个模糊的概念,表达的是在河西走廊以西的广大地方。那究竟远到什么程度?《山海经》上记载说极西的地方有一座大山,名叫昆仑,在西海(青海湖)之南,流沙之滨,赤水(塔里木河)之后,黑水之前,山里住着神仙,名叫西王母。虽然《山海经》多神怪诡异之说,但是记载昆仑山的位置却基本和实际相符,《新唐书》说尧身涉流沙,见西王母;《尔雅》也以西王母为西方大荒之神;《淮南子》也说西王母在流沙之滨,那么证明先秦的人们应该已经到过昆仑山脚下,这个地方当时仍然是母系氏族的社会形态,所以形成了一个比较模糊的西域概念,即是在西边极远的区域。虽然那时中原的人们偶尔到过西域,但是并未对西域产生很深远的影响,西域处于华夏文明、两河文明、印度文明和吐火罗文明之间,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发展着,并且形成了很多的国家。到这里的外来者先是月氏人,他们在公元前2000年左右被两河流域的苏美尔人打败,被迫迁徙而来,他们在塔里木盆地边缘的绿洲建立了自己的国家。相比于其他的西域部落,月氏人的文明更加先进,玉器和兵器的制作更是精美,因此势力不断扩大,占有了如今新疆的大部分,而且他们不断东进,国土甚至一度延伸到了祁连山脚下的河西走廊一带。春秋时期,月氏人开始和中原贸易,《管子》记载禺氏人(就是月氏)在八千里之外,有高级玉器。战国时期,月氏达到极盛,统辖的部落扩展到了青海湖一带,“控弦十余万”,使匈奴单于都只有将长子冒顿送到月氏作为人质。盛极而衰,冒顿从月氏逃回,继任匈奴单于之后,励精图治,匈奴迅速强盛,一战便击溃月氏,并大肆屠杀月氏人。幸存的月氏人少部分南逃到青海一带,建立了小月氏,大部分再次向西迁徙,顺着来路回到伊犁河谷和伊塞克湖沿岸,再次建立了月氏国,后称大月氏,虽然不复盛况,但他们倚靠帕米尔高原,勉强与匈奴形成了均势。汉武帝时,想要联合月氏夹击匈奴,就派遣张骞西行寻找月氏,神秘的西域才逐渐显露出来。从敦煌继续西行,分出了两条路,北路出玉门关,沿天山南麓,塔里木盆地北部,南路从阳关出,沿塔里木盆地南部,昆仑山北麓,两条路都最后汇合于帕米尔高原,到达月氏。这两条路所环绕的区域,就是汉代所了解的西域,西域有大大小小近四十个国家,这些国家大多集中在南北两条路的周围,当然也有极少数的国家存在于沙漠之中,比如精绝国。北路有蒲类、车师、焉耆、龟兹、姑墨、乌孙、大宛等二十余个国家,最大的国家是乌孙。乌孙是突厥人的祖先,乌孙的阿史那姓氏就是隋唐时期突厥王族的姓氏。乌孙最初生活在敦煌和祁连山一带,在月氏人扩张时,他们不幸战败,乌孙王也被月氏所杀。匈奴冒顿单于收养了乌孙王子,并且扶持他成为国王,于是乌孙与匈奴结盟,共同打败了月氏,在一路驱赶月氏人的同时,乌孙人发现了伊犁河上游河谷地带水草丰盈,物产多样,于是举族迁移到这里建国,逐渐成为北路乃至西域最大的国家。乌孙在鼎盛时期人口约有63万之多,军队约有5万人左右,虽然与月氏邻近,但是月氏人是高鼻多须得中亚白色人种,而乌孙则是属于蒙古高原的黄色人种,两国泾渭分明。北路还有大国龟兹,在塔里木河中游一带,居于丝绸之路的要道,这里土地肥沃,物产丰富,尤其盛产粮食,还有铅矿等矿藏,龟兹人经商居多,多与匈奴、安息等国贸易往来,人口十万余,军队就有近一万,在北路仅次于乌孙。南路有鄯善、且莫、于阗、莎车等十多个国家,相比于北路,南路气候、水源等自然条件更为恶劣,因此这里的国家规模小一些,最大的就是鄯善国,极盛时人口接近4万,军队约有6000人,它还有一个更为熟悉的名字是楼兰。鄯善国在菖蒲海一带,即是今天的罗布泊周围,这里地方贫瘠,出产农作物不多,但是矿藏丰富,尤其盛产玉和铁。这些西域的国家虽然称之为国,然而除了几个大国有两到三个城池之外,绝大多数国家都仅有一城,甚至像山国这样的小国连城池也没有,只有一个村舍。这些国家的人们逐水草而居,以己所有,易己所无,因此国家之间交流特别频繁,各自习俗也大同小异。他们这些国家国土面积小,军队少,遇到外部的侵略力量时很容易被击败甚至灭国,所以为了生存,只能根据自己国家的实际情况,依附于较为强大的势力,北路各国常常以乌孙为首脑,南路则多以鄯善为领导,同时也喜欢相互联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班超来到西域时,距离张骞凿空西域已经过去了一个多世纪,汉人对于西域的了解更为详细,当然,也更清楚在西域将要面临的危险。
匈 奴
在中国古代神话时期,炎帝和黄帝生活在中原,就是今天的河南一带,那时的边患来自蚩尤;在大禹时代,疆域更广,边患来自于西部的三苗;到了有史可载的周代,国土扩大到宝鸡以西,长江以南,代县以北,东至于海,那时北方有鬼方、猃狁,东边有东夷,西方有戎狄,南方有百越;春秋战国时期,西方的义渠、巴、蜀、苴等国被秦国吞并,东方淮夷、东夷被齐国翦灭,楚国鲸吞了西南九夷、百濮、扬越等,赵武灵王与燕昭王则驱逐了东胡、林胡、楼煩等。在不断扩大的版图中,东方和南方都以大海为界,西方又有高山、流沙阻拦,只有北方是一片广阔的平原,水草丰盈,有着极大的战略回旋余地,北方的边患往往不能根除,所以赵、秦、燕三国筑长城防御,秦长城从临洮到榆中河上,赵长城从代郡经阴山至高阙,燕长城自造阳沿燕山至满藩汗,秦统一之后虽然连接了三国的长城,但是几千里的国境线,总会有空隙。自战国后期开始,中原的威胁就主要来自北方了。匈奴,就是这是北方的主要边患,史书记载说匈奴先祖是夏后氏之苗裔,商汤伐夏桀成功之后,夏后氏部落中的一支在首领淳维的带领下跑到北边,随畜迁移,逐渐形成很多部落。后来武王伐纣,匈奴曾经前来进贡,周王称之为荒服,也就是荒远地方的臣服之人。周穆王时,去北边打猎,猎取了四狼四鹿,破坏了游牧部落的规则,匈奴便不再来进贡了。之后被赵武灵王打败的林胡、楼煩等北逃之后,也并入了匈奴,于是匈奴越发强盛。匈奴是由许多部落混合组成的混合政体,但同时又保留了统治者血统的纯正,并且相比于其他游牧民族,匈奴有着更为严密的社会组织。匈奴的首领称为单于,是广大、天然的意思。单于之下有左右贤王,左贤王多由太子担任,右贤王则常由单于的亲兄弟担任,以保证继承者的血统纯正,再以下有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等。匈奴对比于一般的部落,组织更加完善,有着更强的凝聚力,同时又保持了游牧民族的剽悍作风。匈奴的小孩7岁就被教射猎飞鸟走鼠,12岁就开始猎狐,成年之后经过简单的作战训练就可以成为骑兵。匈奴的迅猛发展和秦国的一统天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冒顿单于也经历了与秦王嬴政近乎相同的故事。原本匈奴的西边月氏,东边东胡,都是很强的敌手,匈奴在夹缝之中,不得不向两股势力低头。匈奴头曼单于把王子冒顿送到月氏作为人质,以求和平,冒顿趁月氏人不备,逃回匈奴,并夺取了单于之位。冒顿即位后,厉兵秣马,整合国力,此时东胡被燕昭王驱逐,西迁想占领匈奴的土地,冒顿即趁东胡新败,一举灭掉东胡,得到了东胡的土地、民众和畜产;接着,冒顿又向西攻伐月氏,逼迫月氏举族西迁,随即占有了月氏的土地;然后又南下吞并了被赵国大将李牧驱逐的林胡、楼煩等小股部落,成为了横亘在中原北部的巨大威胁。秦国为防范匈奴,一统六国之时,派蒙恬驻扎二十万大军在九原、云中,形成对峙,可是秦国随即崩溃,蒙恬被赐死,二十万大军随即内迁。冒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他出兵代郡、云中郡,势力直指河套平原,这时中原楚汉相争,没有精力关注北方,等到刘邦建立汉朝,腾出手来处理边患时,已经来不及了。河套地区,指黄河“几”字弯内靠近北部的区域,这里地势平坦,水源丰富,是塞上难得的富饶之地,并且从这里出兵中原,没有黄河天险,骑兵可以直达长安。对于刘邦与他刚刚建立的汉王朝而言,就是一把悬在头上的利剑,刘邦曾亲自出兵收回河套,可是匈奴远非一般部落可比,刘邦兵败白登山,本人也差点成为俘虏。这一战让中原震惊,因为作为游牧的匈奴,不再仅仅是边患,更是已经对中原的根本产生了威胁。从此汉朝对外的政策变为了和亲,一方面希望以金钱和女人换来和平发展的时间,另一方面又希望向匈奴输出农耕文明的生活方式以分化匈奴各阶层。这样的政策持续了近半个世纪,匈奴虽然时常劫掠边境的城市,但是没有发生大战,直到马邑之谋出现。汉武帝时期,国内财富已经充盈,军队也训练有素,于是暗中在马邑设伏,诱因匈奴大军前来,然后聚歼。此时匈奴的伊稚斜单于洞悉了汉朝的意图,没有上当,并且非常愤怒,汉匈之间的和平被打破,开始了近三个世纪的大战。大战分为三个阶段:从马邑之谋开始到霍去病封狼居胥山为第一阶段,这个阶段战斗规模大,战斗发生频繁,战场主要集中在甘肃、宁夏、蒙古一带。此时双方互有攻守胜负,匈奴最开始还可以与汉朝匹敌,但是综合国力和汉朝相差太远,最终被打败,“匈奴远遁,漠南无王庭”,汉朝收复了河套地区,并建立朔方郡,匈奴则向北逃到蒙古高原北部建国,继续和汉朝对抗。这一阶段后,匈奴再不能对汉朝的国本造成威胁,回到了春秋战国时期的状况,成为了汉朝边境上一个偶尔寇边的大型游牧部落;第二阶段从公孙贺出九原两千里到浮苴井到匈奴呼韩邪单于向大汉称臣入朝,这个阶段开始时匈奴虽然远遁,但志气未衰,仍然把自己作为与汉朝对等的敌手。“每汉兵入匈奴,匈奴辄报偿”,然而此时的战争规模已经日渐缩小,汉朝已经不需要用举国之力与匈奴对抗。从汉武帝时期贰师将军李广利十五万人出朔方,到汉宣帝时五路军马共十万人出五原,再到赵充国四万步骑屯边备虏,匈奴国力日衰,国土日蹙,内部对与汉朝的和战矛盾日益尖锐,终于导致诸王子争位,匈奴内部分裂。呼韩邪单于率一部分匈奴部落入关,被安置在云中一带,其余的匈奴部落势力更衰,他们在呼韩邪单于的兄长郅支单于的领导下向西远逃,战争进入了第三个阶段。这个阶段持续时间最长,战场主要在西域,虽然匈奴再不能对汉朝造成威胁,但是相比于西域各国仍然是异常强大的存在,匈奴想要联合西域各国再次壮大自身,汉朝在西域设都护府,也要西域各国臣服,以维持与境外各国的贸易往来,西域各国就成为了汉匈之间的争夺目标。汉朝虽强,但相距太远,匈奴虽弱,但威胁太近,因此西域各国在汉匈之间朝秦暮楚,汉强则附汉,汉弱即投匈奴。从西汉到东汉,汉朝内部政治局势并不稳定,外戚擅权,中间还出现了王莽篡汉的动乱,汉朝无法派兵远征,对于西域的影响正在减弱。西域各国为了自身的存亡,不得不投靠匈奴,尤其是以乌孙、鄯善等大国为代表。在班超来到鄯善时,都护府几乎已经名存实亡,匈奴的势力大大增强,匈奴的使者也同时来到了鄯善,鄯善国王已经决定投靠匈奴,一旦鄯善投靠匈奴,那么天山南路就会被匈奴所控制,进而影响到整个西域都可能投向匈奴。班超从鄯善国王对他们冷漠的态度中,已经洞悉了他们将要倒向匈奴的意图,经过探查,班超得知了鄯善国王默许匈奴使者截杀他们的行动,这不仅是自己一行人的生存问题,也关系着西域的大局。
经 营
汉朝政府了解西域,从张骞出使大宛,并且凿空西域之后。汉武帝远逐匈奴之后,开始了对西域的管控与了解,一方面是为了联合西域各国,继续对抗匈奴,另一方面是因为西域各国有着丰富的物产,并且掌握了西域地区,可和更远的国家(如安息、月氏等)进行贸易往来。西域各国,一开始也是各自为政,并不服从汉朝政府的管理,特别是匈奴仍然比较强盛的时期,比如乌孙最先是与匈奴结盟,匈奴派日逐王管理西域,日逐王在乌孙设置了都尉,借以控制西域,并且在各国征收赋税,后来匈奴被汉朝将军郑吉军队打败,日逐王也投降汉朝。乌孙于是主动与汉朝结盟,迎娶了汉朝的公主,其他最先与匈奴结盟的国家也就纷纷倒向汉朝。不过也有继续敌对的国家,比如在乌孙以西的大宛。大宛国盛产良马,汉武帝愿意用等重的黄金换回马匹,并派出使者,大宛国仗着自己国家很远,于是不但拒绝,而且还杀掉了汉朝使者。汉武帝派李广利攻打大宛,因为大宛国都叫做贰师城,于是封号李广利为贰师将军,虽然路途遥远,但是李广利最终还是攻破贰师城,带回马匹。西域各国看见远方的大宛都臣服于汉朝,于是基本上都与汉朝结盟,汉朝先开始在天山北路,从敦煌到轮台,还有盐泽(今罗布泊)一带设置田卒与校尉,后来在汉元帝时期,南路也臣服之后,便设置校尉并护南北两路,史称都护,于是西域就进入了汉朝的势力范围。整个西汉时期,西域各国虽然名义上隶属汉朝,但是却并非一直处于和平之中。各国反复无常,让汉朝不得不时常派遣军队以维持秩序,但是对于个人而言,这也是一个立功封侯的好时机:汉昭帝时期,龟兹、楼兰两国杀汉使,并与匈奴结盟,汉将傅介子出兵击破楼兰、龟兹,威示西域诸国,被封义阳侯;汉元帝时期,匈奴致支单于联合康居王,侵凌乌孙、大宛等国,甘延寿与陈汤出兵千里奔袭,斩杀致支单于,平复西域乱象,后受封义成侯与缪侯,“犯强汉者,虽远必诛”即出自陈汤之口。在王莽篡汉时期,中原乱象纷纷,西域自然也再次分裂,北路又臣服于匈奴,南路诸国大多以莎车、鄯善为领导。东汉光武帝统一之时,由于国内百废待兴,也无暇经营西域,到汉明帝派班超入西域的时候,西域诸国和中原已经有半个多世纪没有联系了,这是整整两代人的时间。这时汉朝在西域早已不设田卒,都护府也荒废已久,班超所能凭借的,只有三十多名手下,和半个世纪前汉朝在西域留下的声威。每个人乘上命运的帆船时,就只能被世间的浪花推动着向前。当匈奴使者人头送到鄯善国王面前时,鄯善国王选择了与汉朝结盟,并把王子送到长安作为人质,天山南路各小国再次纷纷投靠汉朝。毕竟汉朝已经很久不在西域经营,这时于阗又和龟兹同匈奴联合,杀害了莎车王与疏勒王,意图称霸南路,班超再次突袭于阗,杀掉匈奴使臣,迫使于阗王降服,立疏勒王的后人即位为王,再以于阗兵马联合疏勒,平定莎车及其他西域各国。班超花了八年时间再次在西域建立起了秩序,并且派人与西方远处的国家进行交流,他派遣去罗马的使者甘英最远走到了里海一带。汉明帝去世了,汉章帝即位,为了表彰班超功绩,封他为定远侯,但汉章帝不愿意再经营西域,于是裁撤了西域都护,并且招班超回长安,这在每个人看来,都是功成名就、衣锦荣归之时。
责 任
洛阳有一座“丝绸之路”主题公园,公园建在邙山西侧,在公园里“西域都护”的广场中,班超的铜像赫然立在正中,他手握诏令,大步向前,两边是装束各异的西域各国人们以及他的手下护卫,身后是长幅画卷,画着班超在西域岁月中的种种传奇。其中有一幅画着:接到皇帝的诏命后,班超带着他的手下,准备离开大漠,向玉门关走去。疏勒王带领大臣跪在路旁,苦苦哀求班超一行不要离开。班超也明白,在汉朝没有任何兵马驻扎的西域,他一旦离开,必然从回动荡,西域各国人民也不再有和平。在西域各国的眼中,他不仅仅是一个管理者,更是一名守护者,一个亲人。班超答应他们留了下来,守护西域的和平,然后上书皇帝陈述情况,汉章帝也表示同意,向班超派遣了一千兵马,并设置西域长史,让班超长驻西域。这一驻就是三十年,直到去世前一年,班超浑身伤病,自知命不长久,才向章帝请求“生入玉门关”,他回到洛阳后一个月就去世了,去世后他被安葬在邙山上。人生一世,总是要有所追求,所得或多或少,地位或高或低,但是相同的是每个人都要肩负起属于自己的一份责任与担当。万里封侯一份无上的荣誉,但是这份荣誉的背后,有西域各国人民的期待和信任,这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班超所带给西域的,不仅仅有远服万邦的军功,以及几十年的和平,还有在时代的洪流中,每个人主动或者被动地被命运裹挟而前时,不放弃承担使命和责任的担当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