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朱松山老师/ 文: 徐宜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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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我一打开相册,那位老人的形象就跳入我的眼帘。他始终是那样:斑白的鬓发,清瘦的面容,深邃的眼神,微笑的双唇间露出微黄的牙齿。他总是那么坚毅、和善、富有活力。这位老人,就是我师范时的班主任朱松山老师。

我和朱老师分别已经三十四年。在我们师范毕业前一年,他已被调到淮阴教育学院。三十四年,对于一个常人来说,这是接近人生的一半时间,也是够长的了。

记忆中一切的一切会随着这三十四年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可是朱老师的影像、朱老师的言行,在我的记忆里并没有因时间的久远而模糊,而是牢牢地植入我的脑海里。

其实,在这三十四年间,我和朱老师也有过两次短暂的见面。

第一次是2005年4月下旬,我们淮阴师范学校85届学生毕业二十年在淮阴聚会。孟众委托我和尹廷洋去靖江带朱老师和蒋师母。他们俩住在县城一处狭小的居民区。他的住房在二楼,有四五十平方,显得十分拥挤。他看我仔细地端详他的住处。

他笑着说:“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名。斯是陋室,唯吾则馨吗?”他告诉他每天生活三部曲:早晨锻炼,中午买菜,下午打两将麻将。生活很有规律。儿女们经常来看望他们。他跟我说话时,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这是多么乐观的老人。

第二次是2014年4月中旬,我们毕业三十年在淮阴聚会。我的同学王乃干开车去接他。这次来的只是他一个人。他的老伴,我们的蒋师母已经去世了。他说:“儿女们再三叫我与他们生活在一起,可我要自己一人生活。我一人生活自由。孩子们平时买买菜,买买东西给我就行了。”说话时,他是那么不经意,脸上始终洋溢着笑。

多么知趣的老人,生怕自己给别人带来麻烦,哪怕是自己的儿女。他身体还是那么健壮的。他陪我们去吴承恩纪念馆,去淮安府署,去周恩来纪念馆,去参加其它活动。

他还是那么健谈,他和我们每个人都谈得十分投机,常常发出爽朗的笑声。尤其是他的记忆力十分惊人。三十多年过去了,我们以前师范时发生的事情,他仍能记得清清楚楚。他真是一个活神仙。

我出生于贫苦的农民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人。读师范时,朱老师知道我家境困难,他对我关照较多,因而我对他也就了解多了。他是靖江人,濒临长江下游。他和我父亲、母亲同岁,属马,出生1930年,今年89岁。

看来我和他真的有缘。我还知道他读大学之前做过民办教师,教过中学。他大学毕业了,就到师范教书了。他给我的印象是他对工作、对学生永远是负责的。

朱老师教我时的课程是《文选》。他当时已经五十多岁了,是个身材高大的,精神矍铄的老头。他面容清瘦,头发、双鬓都也斑白,额上、脸上布满了皱纹。

他始终穿着朴素而简约的衣服。他为人说话做事非常低调。他的教育教学好,取得不少成绩,但他从不张扬。朱老师的语文课上得十分精彩。他上《石榴》一课的情景,至今我仍历历在目。《石榴》是篇托物寓意的散文,是篇难教难学的文章。

他上《石榴》时,课前做了充足的准备,查阅了大量的资料,了解了作者郭沫若的写作背景和写作目的。这在当时没有电脑,没有互联网,信息闭塞的时代,对于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来说,花费的精力可想而知。

上课时,他讲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初,白色恐怖笼罩下的国统区人民对抗战形势悲观失望。作者寄寓石榴火似旺盛的活力,告诫国人不必悲观,抗战必胜。朱老师用温和的声音讲述着每一个精彩的片段。他把深奥的文本转化为朴素无华的道理。

我被老师充满激情的语言魅力所感染。我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灌满着力量。我仿佛穿越时间隧道,回到被日寇蹂躏践踏的旧中国,投入到抗日前线去。

在平常的教学中,朱老师爱提问,爱把每一难点化作有趣的问题,让我们去思考。如果你回答错了,他不但不批评你,反而用温和的语气说;“没关系,下次再努力。”

我一开始听他的课时,胆子很小,发言的声音也很小,但朱老师总是用温和的语气鼓励我说:“你回答得很好,下次回答问题时声音大些会更好。”在他的鼓励下,我的声音越来越大。

朱老师擅长作文教学,他对于我的作文帮助很大。他经常在我的作文本写上密密麻麻的评语,鲜红的字迹像是他那颗诲人不倦的心,鼓励着我,更像一盏明灯,照耀我以后学习写作的道路。

朱老师是我们的班主任。他常和我们谈心,做我们每一个学生的朋友。他跟我们讲了许多道理。他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长者。如果我们犯了错,他总是和颜悦色地耐心教育我们。他更像我们的父母。

每次天冷了,他总是叮嘱我们要多穿衣服。他发现我们不舒服,催促我们赶快到学校医务室去看医生。他经常问我们有没有钱,如果没有钱的话,他会掏钱给我们去看病。

他家的孩子很多,老伴又没有工作。他家的生活非常拮据。平时,他们是没有什么好的吃的。如果他家有什么好吃的,他是不会忘记我们这些大“孩子”的。

一次,我在上晚自习,朱老师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声对着我的耳朵说:“下课到我家去,我找你有事。”下课了,我急忙往老师家赶去,心里有点纳闷:老师到底有什么事呢。

我到了老师家门口,经过一番忐忑之后终于轻轻地敲了敲门。老师放了门,我看到老师和他的老伴蒋师母正在包饺子。朱老师一手拿着饺子,一手指着凳子示意我坐下。我挠了挠头说:“朱老师什么事?”“急什么,等会儿我会告诉你的。”朱老师望我笑了笑。

过了一会儿,饺子包好了。又过了一会儿,饺子煮熟了。老师为我盛了满满的一碗饺子。我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朱老师抚摸着我的头,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说:“吃吧,乘热好吃。”那晚的饺子,我吃得挺慢挺慢的,那晚的饺子挺好吃,我的全身都热乎乎的。

那是我人生中吃过的最好的饺子。我吃过饺子,打着饱嗝,深情地望着老师,是感谢,还是感激:“老师,你找我什么事?”朱老师爽朗地笑了,“什么事,吃饺子不是事吗?天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在此后的日子,朱老师又找过我有几回“事”。我也经常看见朱老师在晚自习用同样的眼神,同样的动作找班级里其他学生“有事”,大概都是上他家吃饺子,或是吃什么好东西吧。我们班46位同学都喜欢他。

朱老师是个细心的人。他知道我家困难,他除了有好吃的叫我去吃以外,他还向学校为我申请每月两块五毛的助学金。

两块五毛钱,如果放在现在,连小孩都不当回事,设想放在三十多年前,两块五毛可以买不少东西,解决生活上的许多实际困难。朱老师还从学校的救济物资中,为我领取了棉鞋、棉袄、棉裤,使我免挨严冬之冻。

毕业后,朱老师还帮了我两回忙。我结婚时,老师还委托我的同学给我带来了贺礼。我至今还把老师送我的毛巾被收藏在箱子底下。每当我看到老师的礼物,我的脑海里就会浮现老师的音容笑貌,就会想到老师对我无微不至的关怀。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老师,我想用唐代大诗人孟郊这句名言送给你,不知是否恰当。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是我的“慈母”。

毕业时,我送了老师一张照片,老师也送我一张四寸的大照片回赠我,我至今收藏在相册中,时时拿出来看看。

每当我工作懈怠时,我就会想起老师对我的期望,浑身又充满力量,继续工作。在三十多年的教师生涯中,我有快乐,但更多的是苦闷和徘徊。每当我要退缩的时候,我就想到老师赠我照片背面的赠言:

宜业:

许多事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纯洁、容易,人生道路上会有不少曲折、麻烦、懊丧、苦恼的,但也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我们不断地去努力开拓,努力奋斗,多接触,多锻炼,会使你成熟、潇洒、大方、自如,千万别气馁。

赠别

朱松山

1985,3

这时,我又重新振作起来,不断努力,不断进取,不断奋斗,不断跨过一道道人生的坎坷。我取得了一个又一个的教育教学成绩。

我成了中学高级教师”;我成了镇首届名师;我成了县学科带头人;我成了市骨干教师。我受到了县委县政府的表彰。我戴上了令人惊羡的花环。

我收获着经历苦闷、徘徊、振作、奋斗后的喜悦。但是,我深深地知道:这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师你给予我无言的鼓励和鞭策。

朱老师,学生我在遥远的另一个城市为你默默地祝福:祝愿你老人家身体永远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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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徐宜业,中共党员,江苏省泗洪县龙集镇人,南京师范大学汉语言文学,本科学历,中学高级教师,有上百篇文章发表于各级各类报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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