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给我一块土地
给我一块土地吧。多不怕多,少不嫌少,一亩也行,八分也可以,我便很满足了。肥瘦更不会挑的,我只是愿望它在村子的东头,因为,那里从早到晚都能感受太阳的温度。我一直都向往太阳,我的土地更向往太阳。它如果在村子的西头,我还是不会嫌弃,也会去接受它的。
给我一块土地,有了土地,我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土地周围所有人,远亲或近亲,熟悉的或不熟悉的,都得一一知会他们。我不是大张旗鼓地报喜讯,只是想让他们见证一个贫农获得土地的事实。我甚至还会千方百计打听这块土地最初的主人,得知是一个去世多年的地主,我会恭敬地为那个未曾谋面的地主烧一夹纸、敬一杯酒。我要告诉他,我是这块土地新的主人了,我们因为这块土地有了关系,前世今生最好的朋友,请不要牵挂,我会照顾好这块土地的,你在地下保佑土地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吧。因为土地,我居然变得如此虔诚谦卑。
有了一块土地,那些活着的人们重新认知我的身份,还会重新处理和我的关系。我终于是一个有土地的人了,一个真正意义的主人。他们开始大胆地借给我一升半斗的粮食、会送予我一二个新鲜的瓜果、会邀请我去喝一杯烧酒、会对我提起一个尚未出嫁的女子,他们还在耐心地悄悄地关注着我的土地。我开始感受到了存在的价值和意义。总算明白了,有了一块土地,便算了有了根,身体和内心都有了植根的地方,不会像一团四处乱飞的鸡毛一样,找不到落处和归宿,去风里雨里流浪。
我承诺会是一个勤劳的耕种者,这是土地赋予的职责和使命。我期待在土地上创造出一笔不大不小的财富,用这笔财富去建房、娶亲、送礼、人情。最好的状态就是像一个不停的陀螺那样,一直铆在土地上,从土地里转出一个世界来,一个全新的和油米柴盐、生儿育女关联在一起的世界。
我真的开始赤着脚围着土地转悠,一圈、又一圈、再一圈,像转经一样执着,土地安静地承载着它的新主人,默默无语。我得考虑农具、肥料和种子事宜了,细致一点、全面一点、妥帖一点,不能在土地上出一点疏忽。我握紧了一把笨重的大耙头,这把大耙头就是我的全部家当,分家后,终于完完全全属于我了,它很长时间都没有吃土了,显得有点粗糙和鲁钝,太需要一块可以让自己大显身手的土地,我马上就可以成全它。想着这个结果,我显得那么激动。
翻土,一耙一耙翻土,我不会浪费一个早晨或一个傍晚,像一条不知疲倦的蚯蚓,努力翻起土地对于丰收的记忆。一年四季,我都会在土地里种庄稼,到底种上什么,玉米?花生?还是黄豆?我还要好好想几个晚上。但得先说一句丑话,我不会对野草网开一面,狗尾巴草、车轮草、白茅、牛筋草,不会让它们和庄稼相安无事地成长,我会心狠手辣地铲除它们。因为土地,我注定会成为一个另类的刽子手。
有了一块土地,便有了梦想。梦见自己变成了一粒种子,那是多好的预兆啊。某一天,我会把自己深深埋进土里,可以发芽,也可以不发芽。总之,我已经拥有了一块土地,便将在土地上建立属于自己的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