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傅聪
我现在大概知道科比去世那天对我身边那帮打篮球长大的同龄人都意味着什么了。
回忆我的童年往事就只有一个东西,就是钢琴,除了钢琴,还是钢琴。我几乎是刚出生就被绑到了琴凳上,几乎是每天哭着完成三四个小时的硬性练习。所以我压根就不曾爱过古典音乐,也不曾爱过钢琴。真正改变我的态度的是一个作曲家和一个演奏家。直到初一有幸亲临了一场傅聪先生的音乐会,那场音乐会上他演奏了德彪西的版画集和印象集。那种氛围和气场我始终都记得,那种致美的体验永远都忘不掉,我即使当时没能听懂那些陌生神秘的遥远的五声旋律,但是我很明确地接收到了德彪西作品中只能在那场音乐会上成立的美。很难想象我第一次见到这个我一直引以为榜样的梦一样的少年时,他已经八十好几了,先生每弹完一首曲子就会谢幕一次,然后再慢悠悠地走上台,坐定之后再凝视几许黑暗的观众席(很像霍洛维茨) ,安可似乎也是德彪西,是印象集中我最喜欢的亚麻色头发的少女。那也算是我第一次入迷地听完一整场音乐会,痴心地做一个门外汉。之后每每想到傅聪先生,那晚的沉醉都会油然而生。那场音乐会整个改变了我对古典音乐,对钢琴,甚至对生活的态度,从那之后我第一次在弹琴这个事情上有了自主性。
收集cd是我的爱好,我没有通过“弹”爱上钢琴,相反,是通过“听”。现在回忆起曾经如痴如醉地来来回回听好几十个版本的库普兰之墓,春之祭,还有旅行岁月和拉三的往昔都充满了神往。但我始终没能听够傅聪先生的声音,因为他很少灌录专辑,大部分的演奏都献给了现场。直到很久之后在一次张昊辰的音乐会上才真正理解了“现场”之于“演奏”的意义,也才意识到在那次唯一的傅聪先生的音乐会中,我已经深切体会到了那种转瞬即逝的,仅此一次的醍醐灌顶。为此我时常追忆那个遥远的晚上,我静坐在观众席的一角,第一次跟一个改变我一生的演奏家进行了一场只属于那晚的交流。
我很庆幸,那次我妈买了最贵的前排票,让我离傅聪先生在物理距离上也近了些。
今早突然梦醒,怔坐在床上收到先生的讣告,一瞬间哭成泪人,只妄想这也是梦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