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季节,李子柒火爆全网的5分钟短片《水稻的一生》,让我想起曾经的一篇旧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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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完李子柒火爆全网的5分钟短片《水稻的一生》后……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这首耳熟能详的《悯农》

想必大家都不会陌生

但是

你真的了解盘中之餐背后的故事吗?

先让李子柒带你了解

水稻的一生

看着这些镜头,突然想起自己早年写下的一篇文章,跟大家分享——



谢云

作为穷苦人家的孩子,我熟知每项农事的复杂和艰辛。比如种植水稻,我知道,从种子到秧苗,只这简单的一步,我的父母就要奔忙多少春寒料峭的日子!

还在阴云密布,雪花张天时,母亲就开始在油灯下,一夜夜为来年的谷种操心:她一粒粒地掂量着,鉴别着,遴选着,也似乎在抚摸着,暗暗地祈祷着,祝愿着;仿佛手中握着的,不是谷种,而是她最疼爱的即将远行的儿女。

再过些时候,父亲就将卸下那身厚重的老棉袄,把那双硬茧密布的大脚,伸进寒凛彻骨的水田里,躬腰曲背,用犁耙、也用双手,刨整出一垄垄苗畦,再撒上一层薄薄的农家肥。然后,选择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让那一粒粒被热汗和期冀浸湿的种子,从指缝间慢慢漏下。

许多年后,在一首诗中,我曾这样写道:

那些娇妍的面孔,从劳作中
脱颖而出;在时光里渐渐美丽
而中间,必须付出的代价
是:一滴滴汗水,加一滴滴心血
再加上一分痴迷的热爱和忠贞

现在想来,那“痴迷”,不过只是因着让全家人来年吃上白米饭这样可怜的愿望——而人类,往往要为一些简单朴素的愿望,付出多么昂贵的代价!

秧苗渐渐长成,又须等水泡田。生我养我的那小山村,土地贫瘠,水也异常精贵。往往,秧苗已经蓬茂,老天却依旧板着面孔,丝毫没有落雨的意思。节气不等人。此时,村人便会惶乱地四处奔走,祭庙告神,祈求老天开眼降雨。有时不独大人,连小孩也要参与到这种祈禳活动。

事隔多年,我依然清楚记得这样的情形:在黄尘滚滚的乡村土路上,或酷热窒闷的坼裂晒坝里,一大群裸着身体的孩子,仰望着湛蓝悠远的天空,高声祈唱:“天老爷,快下雨,保佑娃儿吃白米!……”一遍又一遍,声音谦恭,凄恻,哀婉,悲壮,令人每每想起,便忍不住伤感和怆然。

有时候,雨就真让我们给“求”下来了。然后是欢欣鼓舞,群情振奋地泡田。然后是小心翼翼,满怀柔情地插秧。然后是看水,薅草,施肥,捉虫,殚精竭虑地守护秧苗的生长。再然后,秧苗终于秀颀丰美,要拔节抽穗了,要扬花灌浆了。这时又要“晒水”(排出田里多余的水)。因为,水太多,会影响稻穗接受阳光,成熟的谷穗,也不易“断青”(断除青色,即黄熟)。

小时候,在秧苗抽穗、灌浆的夜晚,我曾不止一次赤了双脚,走在涌满稻叶的田塍上。四周满是不知疲倦的蛙鼓,绵长悠远的虫鸣,习习袅袅的凉风,和着我脚掌轻叩大地的声音。我漫步着,聆听着,遐想着,像我父母一样,虔诚而老练地守望着水稻,守望着一粒粒白莹莹的米,进入一穗穗谷壳中。那时候,水稻和我们对“米”的渴求,融汇在一起,共同承受着雨露的滋润,也共同承受着辉煌成熟前的孤寂。

然后,是在某个晴朗的早晨,或阳光灿烂的正午,一株株腆着肚子的水稻,像怀胎十月的年轻母亲,骄傲地接受阳光的洗礼,也坦然地娩逸出我们的期盼——水稻们,不约而同地齐刷刷抽穗了!

没有风,没有雨,没有挣扎,没有血迹,也没有痛苦的呼唤和呻吟。但,一切都在这神秘而自然的律动中,分明地呈现出来:没有一株独领风骚,也没有一株甘心落后;一穗又一穗,都团结成一片: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美邻着美,爱靠着爱,俨然亲密的弟兄姐妹,在黄澄澄的阳光里,默默挺立,俯仰生姿。

从播种、育苗开始,到插秧、护水、薅草、施肥、捉虫,再到拔节、抽穗、灌浆、刈割,再到脱粒、扬秕、翻晒、装仓——这,既是种植水稻的全过程,也是血汗谱就的劳动史。那从谷壳中绽出的一粒粒白米,既是父母心血的结晶,也是祖祖辈辈亲人的缩影。

这些年来,每当我在城里回望过去,我就恍惚看见那盈盈荡荡的稻田:那素朴的叶,挺拔的茎,饱满的籽实;我知道,它们都蕴藏着难以数计的坎坷和艰辛。那一穗穗稻秧,也仿佛可以触摸的希望,仿佛为那希望拜伏下去后,就不再起来的血肉之躯,更仿佛,永远横亘在我喉咙里的疼痛的灵魂。

想起那次看山里人欢庆丰收时的情形:三通鼓响后,所有人都端起一碗醇香的米酒,虔诚地举过头顶,在族中长者的引领下,一拜,二拜,三拜,然后齐齐抖向天空和大地,以答谢皇天后土的福佑和恩赐——我被那古朴而神圣的仪式,感动得直欲落泪。虽然我明白,自己已经永远不能像他们一样全身心投入,魂魄俱清;但他们那种对天地的祈颂和感恩,那种对耕种和收获的欢悦与咏赞,仍一次次撞击着我的魂灵。

那个夜晚,我一直独坐在晒坝边。望着那古老的星空,望着那永远沉滞不言却有“大美”的旷野,和那永远纤净的闪烁星子,恍惚觉得,一粒粒莹润圣洁的米,在我眼前游动,在我脉管里轰鸣,在我心灵中欢唱,宕跌起伏,经久不息。我恍然明白了自己与土地的牵连和依托,并因此忍不住掉下泪来。

在淡淡的星月辉光中,我骇然发现:那泪,竟也宛然一粒粒饱满的米,而我自己,仿佛就是其中的一粒:是父母含辛茹苦孕育的,更是那片土地滋养的。那一瞬间,我才真切感觉到,自己原是和所有米粒般微小的生命,扭结在一起的;我们之间,有着永恒的维系与亲和。

写这篇文章时,田野又是春天。在这远离故乡的边地小城,在这洒满阳光和粉尘的校园里,我仿佛看见,父亲正扛了犁铧、牵着牛走向沉寂的田野,准备又一年的耕种。我没有问过讲台下的孩子,在他们朗读课文或演算习题的间隙里,会不会偶尔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和天空下那方旷寂的土地,会不会关心那方土地上的节气、雨水和墒情。

但我蓦地想起许多年前听来的那个笑话,想起我的“城里孩子”:他将永远远离土地,远离农事,远离水稻和其他农作物的栽培与收割;他偶尔也会喊唱我教给他的歌谣:“天老爷,快下雨,保佑娃儿吃白米……”可那声音里,没有丝毫谦恭、凄恻、哀婉和悲壮,没有让人伤感、怆然的激荡和轰鸣——那么,他是否知道“米从何来”?他会不会也像笑话中那孩子一般,说“米是结在树上的”,或者说“米是从爸爸的粮袋中长出来的”呢?

我要告诉我的儿子:米不是结在树上的,而是结在农人的心血里;米也不是从爸爸的粮袋中长出来的,而是从爷爷奶奶和祖祖辈辈先人的摸爬滚打中,长出来的。我要告诉他:你是农民的后代;在你身上,将透出一股永远洗涤不净的泥土味、汗腥味和水稻味——你要热爱它们,就像热爱你的父母,热爱你的爷爷奶奶和所有祖先一样,恒久而坚贞。

1995.5.8  苦茶居

也许有人会问:你发这些有什么用?

能改变什么?我会告诉他:

也许没什么用,也不能改变什么,

我只是觉得,应该让更多人,

看到这些文章,听到这些声音

而这样做,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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