緯子： 我和一个女孩的故事

    我和一个女孩的故事

                  文/緯子

在孤独寂寞的日子里，我忽然想起了她，那位家住开江县城内一条长长的巷子里的Chenlingli。

Chenlingli个子高挑，不会低于一米六五，身段也很受看，只是脸上显得有些清瘦；她五官长得很正的，那双外眼角略略上扬的眼睛不算大，像极了她那在中学教书的父亲。

那是一九七四年夏，我有一段时间在县毛泽东思想宣传队里当报幕员，没有任何参演节目，我不知道是怎么被选中的，不过我报幕时曾听到台下有人说：这个人普通话说得好耶。

Chenlingli也在这个宣传队里，她当然是跳舞了，她的舞姿好看，她舞台上的扮相也很出众，可以说是冠压群芳，连女孩子们都妒忌呢。那个年代一个小小县城里的女娃子若是进了县宣传队，那就是进入了这个县的“上流社会”，成了“名媛淑女”，就够体面的了。

Chenlingli还参加了县女子篮球队呢，但不是主力队员。

我不知道她的年纪，应该是比我小五、六岁吧，她是本地知青，新三届的，就插队在城关公社，离家很近，只有几里路，平常她都是住在家里；这样好，家里放心，生产队也没少得知青安置费，还少了很多麻烦。

她父亲Chen老师就在我当代课教师的任市中学教语文。大概五十来岁吧，稀疏的头发一律往后梳着，皮肤白皙，面庞清瘦，常年穿着中式对襟衣服，文质彬彬。我和她父亲当然是认识的，她们家是本地人，她父亲那斯文的气质看起来就不会是普通农家子弟，隐约听说原来是地主家的少爷。

我和Chenlingli当然也就认识了，却并不熟悉，几乎没有说过话。 但我们之间曾有一个很特别的故事。

一九七四年八月的一天，我在县医院做招生体检出问题了，几次检查血压都偏高，我很绝望。去年的全国大专院校招生因为张铁生事件的搅和，我落榜了；这次一路走来，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却在这个环节被卡住了，实在是心急如焚！

几近绝望的我那天中午竞还横下心来睡着了一觉，醒后就硬着头皮到县医院去复查。我抄近路从Chenlingli家所在的那条铺着青石板儿，路面一丈多宽的巷子经过，正巧她站在家门口。她问我：周老师你到哪里去？我如实说了，继续边走着边想着自己的事，在巷子拐弯的地方她追了上来，气喘吁吁地对我说：“周老师，听说喝醋可以降血压，你到我家去喝点儿嘛。”

平常我们没有什么交往，这很令我感动，我连声道谢，就随她倒回去在她家厨房里硬着头皮喝了半小碗，说了声谢谢就又往县医院去了。管他妈的，“死马当成活马医”，今天就是这一锤子买卖，碰碰运气吧。

谢天谢地，这一次复查血压竞正常了！

是Chenlingli家那半小碗醋的作用吗？还是我横下一条心竞睡着了的那一个午觉放松了紧张情绪，松弛了植物神经？总之，过得了这一关该是老天爷的眷顾吧。

几经周折，我终于在十月份得到了重庆医学院医学系的录取通知书。我当然是高兴得很的，随之而来的很多杂七杂八的事情搞得我顾此失彼，昏头昏脑的我竟没有想到应该去向Chenlingli道个别，当面对她给予我的关心、帮助再说上一声谢谢。

进重医后，在一个全新的学习环境里，我上课，画大批判专栏，参加校排球队、棒球队训练，参与班级篮球比赛，歌咏比赛，心情舒畅，怡然自得的日子让我渐渐淡忘了在农村接受再教育时的一些人和事，就连那位开江县城小巷子里的好心姑娘Chenlingli也在记忆中消失了。

完成学业后根据当时的政策我被分配到了达县地区医院，在住院部当了一名外科医生。达县和我曾插队落户的开江县比邻，我听到了Chenlingli的消息，她被招工到达县地区丝厂当工人了。我知道那个厂位于达县河市坝，和我所在的医院住院部相距不过二十来里路吧。丝厂女工三班倒的工作是很辛苦的，她这个文静秀气的女子受得了吗？

有一天，一个姓李的胖姑娘到住院部找到了我，她是当年在同一个生产大队插队落户的本地知青，公社和大队宣传队的活跃份子，我们彼此原来熟识。她也是被招到达县地区丝厂当了工人，她开门见山，笑着告诉我她是来做媒的。她这人是个乐呵呵的小胖，因为脸圆下巴小，我的一个知青同学根据她的脸型给她取了个虽然不雅但很形象的外号：胖鱼婆。我在任市公社当知青那几年，她的母亲天天都在任市镇扫大街，胸前缀着的一小块白布上写着“地主分子”，她没有她母亲长得好看，她父亲是个南下干部，山西人，那时是县城关镇粮站站长；这是一个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家庭组合，其中肯定有些我不知道的故事。

她告诉我，她这次来是为Chenlingli和我牵线搭桥的；我婉言谢绝，告诉她我正在努力想法调回重庆工作，不考虑在本地解决个人问题。她一再要求我给她一个面子，和Chenlingli见上一面，我没有答应，没有理由见这一面，这不是惹是生非吗？

看我态度决绝，她就告辞离去了。

我猜想Chenlingli很有可能和她一块儿来了，大概在什么地方等着；也许没来，还在厂里等她的消息；见到Chenlingli她又会说些什么呢？

我又想起了当年在县城小巷子里Chenlingli追上来叫我去她家里喝醋降血压的情景，心里不由得有些愧疚；她那时可能就对我有好感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事儿？当时难道她就没有想到，她帮助我过了体检关我就会远走高飞，可能这辈子就再也见不着了吗？我这才感觉到了她心地的纯洁善良。

她真的有些像李春波编唱的那首曾经风靡全国的东北民谣似的歌曲《小芳》里那个善良美丽的乡村姑娘小芳。

如果当初我和Chenlingli见了面又会怎样呢？

我若是应了这门亲事，生活一定会是幸福的。

光阴荏苒，人生苦短，转眼就过去四十六年了，县城里走过的那条长长的小巷我依然清楚地记得，我和Chenlingli站在巷子尽头说话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这是我再也不会忘怀的永恒记忆。

Chenlingli，再一次真心地谢谢你！

祝你平安！祝你吉祥！祝你生活顺心如意！

作者近照及简介

周世伟，网名緯子，退休医生。重庆一中老三届高66级学子，曾经上山下乡当过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