柑橘“头号杀手”正在毁灭优良的柑橘品种

两次痛失所爱

我爸常常讲起我小时候:

“你什么都不吃,好不容易发现你喜欢吃橙子,我年年去买一大堆萝岗橙回来给你吃……

图自网络

“然后有一年他们说,明年没有了,不用再来买了——

“因为得了黄龙病,树都砍了。

“再种也不行的,还会得病。据说要过十几年才能重新种。”

我听了并不觉得什么,因为根本不记得那么小的时候了——而且我还有沙糖橘吃!

怀念的泪水不争气地从嘴角流出来 | 图自网络

老家是沙糖橘的原产地。伯伯在老家山地上种了好多沙糖橘树。每年元旦左右我们都会回去摘橘子吃。同一片地,同一批苗,种出来的橘子就是会不一样,伯伯当然会把最好吃的橘子树留给我们。我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有两棵树能结出皇帝柑味的沙糖橘。

然后有一年伯伯说,不用回来摘橘子了,因为得了黄龙病,准备砍树了。

后来我们回去,看到原本满山遍野的沙糖橘树渐渐被砍掉,种上了速生桉。伯伯改种了西瓜(可太难吃了)。

于是我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沙糖橘。

罪魁祸首

黄龙病(Huanglongbing),对于柑橘种植业来说是一种毁灭性病害,在果农中享有“柑橘癌症”的恶名。

在患病初期,柑橘叶片会斑驳黄化,后期整体黄化甚至枯萎——“黄龙病”这一名称原本就是描述叶芽变黄的症状。患病植株开花早,结果率低,果实变小变轻,且又酸又硬,还有异味,果实成熟时在下部保持绿色而不能变黄(所以黄龙病又称citrus greening disease),产量锐减,质量不佳,失去经济价值。

柑橘叶片感染黄龙病的不同症状 | [1]

感染黄龙病的柑橘果实 | 图自网络

1919年,柑橘黄龙病首次报道于中国潮汕地区。今天,这种病害在我国及东南亚、非洲、阿拉伯半岛、印度、巴西和美国佛罗里达和加利福尼亚等50多个国家和地区均有发生,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

目前我国多数柑橘主产区都受到了柑橘黄龙病的严重威胁。拿广东省来说,黄龙病大约每10年出现1次发病高峰,现全省约1/3的柑橘果园感染黄龙病,年损失约50亿元。很多本土著名的优良柑橘品种,包括萝岗橙、沙糖橘,都因为黄龙病的影响而退化甚至绝迹。

世界上的其他柑橘产地同样饱受其害。至2010年,世界上约有1亿株柑橘树被黄龙病摧毁。佛罗里达州本来是美国最重要的柑橘产地之一,但如今黄龙病感染了该州超过90%的柑橘树,造成产量大幅下降、柑橘品种退化等问题,光2006-2010年黄龙病就在佛州造成了36.3亿美元的损失。加州作为美国另一重要柑橘产地,不得不每年花费超过4000万美元来防止黄龙病的扩散。

科学家们花费了数十年去寻找黄龙病的病原体致病机制,但至今仍有许多难题。

目前大家公认的黄龙病病原体是一类细菌,属于变形菌门α变形菌纲根瘤菌科,暂且被称为Candidatus Liberibacter spp.,可分为亚洲种(Ca. L. asiaticus)、非洲种(Ca. L. africanus)和美洲种(Ca. L. americanus)三个(亚)种。

在黄龙病感染植株中观察到的疑似病原菌 | [3]

因为这种细菌还未能进行人工培养,未完成科赫氏法则检验,所以严格意义上不能将其直接阐述为黄龙病的病原。

科赫法则被认为是传染病病原鉴定的“金标准”,但黄龙病病原鉴定卡在了第二步 | 图自网络

现在科学家们认为,Ca. L. 主要影响柑橘类树木的韧皮部,使胼胝质在胞间连丝和筛孔中大量积累,堵塞筛管运输系统,导致淀粉等物质不能有效运输到根系及其他需要的部位,使淀粉粒在叶片的叶绿体中积累、根系退化,进而表现出叶片变黄、生长速度减慢等症状,最终减产甚至死亡。

通过扫描电镜观察到Ca. L. americanus聚集在韧皮部中 | [7]

在亚洲,黄龙病的传播介体亚洲柑橘木虱(Diaphorina citri)。这种昆虫取食黄龙病感染植株后可终生带菌,且传染率高,这是黄龙病传染面积广、治理难度大的一个重要原因;而其本身又是柑橘上的重要害虫,可以通过取食柑橘嫩芽、幼叶等部位,造成柑橘叶片畸形、干枯脱落。

要将这种数量多、活动能力强的小飞虫捕杀干净,比光把果树砍掉难多了 | 图自网络

我还能再吃到当年的沙糖橘吗?

连病原体和致病机制都弄不清楚,想要彻底防治就更加困难了——目前黄龙病尚无任何有效药剂和抗病品种。

Sugar Belle是少数耐受黄龙病的柑橘品种,它仍会被黄龙病感染,但出现症状后还能生长并保持一定产量 | [12]

不过人类和黄龙病斗智斗勇这几十年,办法还是有一点的:加强对果园的管理,一旦发现疫情就及时清除染病的果树;密切监测柑橘木虱种群动态,尽量杀灭柑橘木虱,截断病源传播途径培育和推广使用无毒种苗……虽然这“三板斧”费钱费力,且不能根治(得了病还是只能把树砍掉,且一段时间内这片地不能再种柑橘),只能控制病害传播的范围,但在我国多地已经取得了良好的成效。

其他的办法,比如基因编辑抗病品种、筛选抗菌药物、引进木虱天敌进行生物防治……都还在实验阶段。

听说在农业专家的指导下,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尝试复种沙糖橘了。看来我还是很有希望再次吃到老家的沙糖橘的——甚至或许学校旁边水果店里卖的,真是老家的沙糖橘!

但肯定也没有当年那么好吃……

毕竟,我并不只是单纯地怀念沙糖橘。

还有前车之鉴:现在有复种的萝岗橙,但是我并不喜欢,又酸又多渣又多核……


“橘”vs“桔”

虽然不管是文献中还是网络上,“橘”大多都写成“桔”,但按道理“桔”(jú)是“橘”不规范的俗字(被废止的二简字),规范的写法还是“柑橘”、“橘子”(不过感觉粤语里不写成“桔”字就不会读了)。“桔”的规范读法是jié,用于“桔梗”、“桔槔”。


参考文献

[1]程保平,彭埃天,宋晓兵,凌金锋,崔一平,陈霞.广东省橘园黄龙病发生与危害的影响因素研究[J].生物安全学报,2017,26(03):224-230.

[2]Cici Zhang. Citrus greening is killing the world’s orange trees. Scientists are racing to help (JUNE 9, 2019) retrieved 10 January 2021 from https://cen.acs.org/biological-chemistry/biochemistry/Citrus-greening-killing-worlds-orange/97/i23

[3]Bové, Joseph & Barros, Adhemar. (2006). Huanglongbing: A destructive, newly emerging, century-old disease of citrus. J Plant Pathol. 88. 10.4454/jpp.v88i1.828.

[4]陈凯男,李充璧.柑橘黄龙病研究概况[J].浙江农业科学,2015,56(07):1048-1050+1069.

[5]周春娜,吴仕豪,曹俐.广东柑橘黄龙病发生情况与防控对策浅析[J].中国植保导刊,2015,35(01):68-69.

[6]王圣通,郑正,鲍敏丽,许美容,邓晓玲.柑橘黄龙病对砂糖橘果实品质的影响[J].浙江农业学报,2016,28(01):145-149.

[7]Tanaka, Francisco & Coletta-Filho, Helvecio & Alves, Kely & Spinelli, Myldred & Machado, Marcos & Elliot, Kitajima. (2007). Detection of the 'Candidatus Liberibacter americanus' in phloem vessels of experimentally infected Cataranthus roseus by scanning electron microscopy. Fitopatologia Brasileira. 32. 10.1590/S0100-41582007000600013.

[8]程保平,赵弘巍,彭埃天,宋晓兵,凌金锋,陈霞.柑橘黄龙病的传播介体-柑橘木虱在广东果园的发生调查[J].植物保护,2016,42(01):189-192+196.

[9]许美容,戴泽翰,孔维文,邓晓玲.基于分子技术的柑橘黄龙病研究进展[J].果树学报,2015,32(02):322-334.

[10]马培恰,吴文,唐小浪,梁正华,钟桂林,钟钜谦,黄永敬,李艳.萝岗甜橙良种选育、无病毒繁殖及推广应用[J].广东农业科学,2006(03):49-50.

[11]傅仕敏. 柑橘黄龙病的细胞病理及其寄主转录组学研究[D].西南大学,2014.

[12]Greening-resistant 'Sugar Belle' mandarin orange found to be high in volatiles and beneficial phenolic compounds (2017, May 17) retrieved 10 January 2021 from https://phys.org/news/2017-05-greening-resistant-sugar-belle-mandarin-orange.html

[13]Stover, Ed & Inch, Sharon & Richardson, Matthew & Hall, David. (2016). Conventional Citrus of Some Scion/ Rootstock Combinations Show Field Tolerance under High Huanglongbing Disease Pressure. Horticultural Science (HORTSCI). 51. 127-132. 10.21273/HORTSCI.51.2.127.

(0)

相关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