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关巍：【走近富厚堂】（散文）
走近富厚堂
作者：关巍
这是怎样的一座宅子？甫一竣工，竟被宅子主人痛斥为“不知何以耗费如此，深为骇叹！”继而捶胸顿足“不料奢靡若此，何颜见人！”随之更是上纲上线“屋既如此，以后诸事奢侈，不问可知。大官之家子弟，无不骄奢淫逸者，忧灼曷已！”
这是《曾国藩日记》中同治六年二月初九日，曾国藩“接腊月二十五日家信，知修整富厚堂屋宇用钱共七千串之多”时，痛心疾首的心态白描。
“七千串之多”是多少呢？按当时的换算，大约等同于五千两白银。五千两银子，还不到这位曾国藩大人一年养廉银的三分之一。
仅仅是用三分之一的年收入，去修一座宅子，就如此痛彻心扉，有人可能要问，那至于吗？看看我们今天的房子，哪一套不要花光我们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的积蓄。
那么，曾国藩何许人也？他竟如此吝啬。
翻开中国历史书，史上号称“两个半圣人”，位列孔子和王阳明之后的“半个圣人”就是曾国藩。被后人誉为“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为师为将为相一完人”的是曾国藩。荣膺晚清“四大中兴名臣”之首的还是曾国藩。
这位出身于湖南湘乡一个农耕之家的翰林，以拙胜巧，以勤补拙，起起伏伏、坎坎坷坷地一路走来，竟创下了清王朝汉人为官的巅峰。
富厚堂花厅中就保存了这样一块题为“篤親錫祜”的PLUS版匾额，据介绍是曾国藩在1867年赠送给湘军水师大将杨岳斌的。从牌匾的落款上，得见曾国藩一长串虚实参杂的官名，“赐进士出身，诰授光禄大夫，钦差大臣，太子太保，体仁阁大学士，兵部尚书，两江总督，特赏黄马褂、双眼花翎，一等毅勇侯曾国藩”。
这么多高大上的官帽，随便拿出哪一顶，换作旁人，花费七千串钱修整一座宅子，且是一座侯府，可能都不算什么事儿。但是对讲求修齐治平的曾国藩来说，这可不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小事，而是一件引以为戒、引以为鉴的大事。
富厚堂就坐落在娄底市双峰县（旧属湘乡）荷叶镇的富圫村。虽说是乡下，但在曾国藩看来“富圫田庄是第一等屋场”。
富厚堂背倚半月形的鳌鱼山，面前是一湾半月形的荷塘，“背有靠，前有照”，占地三万多平米的“毅勇侯第”就在这山水环绕的形胜之地铺陈开来，就像一座超大的四合院，以门楼到主楼八本堂的麻石甬道为中轴线，左右对称，次第建设，曲径回廊，环绕接续。主体建筑近一万平米，由三正六横组成，两端各建有三层楼高的藏书楼，是我国江南地区保存最为完好、规模最大的私人藏书楼之一，藏书曾达30多万卷。
这本是曾国藩打算辞官回乡养老之所，因而嘱咐弟弟和儿子，把老房子修缮一下就好，不想花了七千串钱，远远超出了他的计划和预算。他写信责怪儿子“修理旧屋，何以花钱至七千串之多？即新造一屋，亦不应费钱许多。”
实际上，富厚堂中除了藏书楼之外的大部分建筑都是外砌青砖，内垛土坯，我们从墙体上一处破损之处可见虚实，这种美称为“金包银”的做法，实则比土财主还节省。
要说富厚堂最大的花销，都在藏书楼上。为了防潮、防白蚁蛀噬，藏书楼的建造不惜花钱，“盖以地基昔系涝田，石脚砌丈余而后平土面，此中工价已占千余串。通体用青砖，料木多杉木，尤非可以寻常计算也……”
而这可以说是曾国藩的本意，“家中造楼藏书，本系应办之事。”因为他常常教育曾家子弟，“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惟有读书可以变其气质。”“吾不望代代得富贵，但愿代代有秀才。秀才者，读书之种子也。”
在富厚堂，墙上的曾家家训“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尤为引人注目。
书，是要子弟读书。蔬、鱼、猪，是要种菜、养鱼、养猪，小农经济，自给自足。早、扫，是要习惯早起、洒扫庭院。考，是祭祀祖先，尊敬长辈。宝，用曾国藩爷爷的话说，就是乡邻和睦、人对人好。
我们看到，曾家的客厅之所以取名无慢室，讲的也是这一“宝”。“无慢”一词出自《论语》“君子无众寡，无大小，无敢慢，斯不亦泰而不骄乎？”意为不敢怠慢客人，“泰而不骄”，对人要恭敬，对事要敬畏。
在富厚堂，主楼八本堂的“八本”也将曾家家训体现得淋漓尽致。
“读古书以训诂为本，作诗文以声调为本，事亲以得欢心为本，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立身以不妄语为本，居家以不晏起为本，居官以不要钱为本，行军以不扰民为本。”
这“八本”，正是曾国藩一直以来所着力坚持和强调的，持之以恒去实践和追求的。
从农耕子弟、勤学苦读，到高中进士、入得翰林；从十年七迁、连升十级，到丁忧夺情、办理团练；从文人带兵、屡败屡战，到攻克天京、荣誉满身；从裁撤湘军、躬身入局，到洋务运动、师夷致夷，曾国藩牢记家训，坚持以修身为本，“取人为善，与人为善”，“自立立人，自达达人”，“忧以终身，乐以终身”，不仅自身功成名就，还发现、力荐、培养、带出了一支赫赫有名的湘军干部队伍，李鸿章、左宗棠、胡林翼、曾国荃、彭玉麟、杨载福……真的是“文武错落半天下”。
这样一位吃饭从来只吃眼前一道菜而被戏称为“一品宰相”的人，这样一位在家书中时时算账记账、严谨仔细的人，这样一位“居官以不要钱为本”的人，这样一位为了前线战士的钱粮而甘于忍辱负重、斡旋官场的人，对于一下子耗费七千串钱用来修屋，足以令他大为恼火，他更担心的是子孙后代由此而骄奢淫逸，忘了耕读传家的本。
离开富厚堂，我对来时所看到的，大门两侧曾纪泽为纪念父亲曾国藩所撰 “清芬世守，盛德日新”一联，有了更为深刻的印象和理解。看得出，这是曾纪泽给老爸的一个准确又拔高的评价和赞誉，也是曾氏子孙对先人的一个庄重的表态和承诺。
清廉品格世代遵守，崇高美德弘扬光大。
（本文图片来自网络）
关巍，职业教育者，文学爱好者。喜随笔、散文、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中国航空报》、《沈阳日报》、《南方航空》等报刊杂志。喜读书、喝茶，喜旅游、交友，偏爱国学、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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