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花婶死了,在关中的连阴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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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水美文》
︱第431期︱
审稿|谭长征
中国 ● 西部文学微刊
Chinese Western literary journal

  

「兰花婶」
作者/初夏矢车菊
村上的兰花婶死了,在关中的连阴雨中!
她是我同门中的婶婶,每次我回娘家,在村口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
黑瘦的她坐在门墩上,稀疏的白发凌乱地蓬着,腰身佝偻着,看见我,总会笑着迎上来,用粗糙如树皮般的手拉着我念叨:“俺娃回来咧!你爸和你妈在家呢!来咋没引娃呢?……
在村里人的眼中,兰花婶是个傻人。用母亲的话说:你兰花婶没神很,年纪大了爱串门,到谁家坐了好长时间都不走,总爱说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把人听得都搭不上话了。时间长了,大家都说她脑子不灵光。
兰花婶刚嫁到村里时,好几年没生养,不受婆婆待见。无论是在田间地头还是在灶火旮旯,她那小脚婆婆骂的话总是:“谁叫咱买了个不下蛋的母鸡呢!”兰花婶总低眉顺眼地沉默的。
兰花婶的肚子还算争气,30多岁时生了大旺,不到两年又生了小旺。谁承想,没过几年,比她大十几岁、在黄土地上挣命了大半辈子的柱子叔吐血死了,那年大旺六岁,小旺才四岁。
邻村的老光棍解放惦上了她,几次三番托人来说和。兰花婶没态度,问得久了,才说:“俺不愿给俩娃找后爸,以后别问了!”
“守寡”对于一个没本事的普通农村妇女来说,是需要足够大的勇气,村里人都想着她肯定撑不下来,有的叹息,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地说着风凉话。穿着皱巴巴的青布衫的她,种着那几亩薄田,养着那几头猪羊,饥一口饱一口,风里来雨里去,今天在门口吵一场,明天在风里哭一回,一撑就是好多年,总算把儿子熬成了人。
大旺没念多少书,早早辍学,跟着村上的叔伯们去城里打工,学了些建筑手艺,从外面引回来了个媳妇,生了两个儿子,在村东头盖了三间两层的楼房。
兰花婶逢人常说的是“俺小旺最争气......”小旺上学时赶上了好时代,改革开放了,兰花婶把田间能产的、圈里能养的都搜腾出来卖了,避过农忙,给县上的建筑队打小工赚钱,总算把小旺供得上了大学,彻底摆脱了黄土地,有了铁饭碗,成了家,生了个宝贝丫头。
一说到儿子孙子,快六十的兰花婶眉头立刻就舒展了,脸儿笑成了花。可不管儿孙们多么争气能行,她还是照旧住在那阴暗潮湿、年久失修的老房子里,照旧整天忙碌着,种田洗衣,烧火做饭……
冬天的一个清晨,邻居三妈到兰花婶家去借做馒头用的酵面,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声,叫来了兰花婶的大儿媳巧云,村上的几个人帮忙把门硬是撞开了,才发现兰花婶倒在了床边的土疙瘩地上。
碰巧那天,三妈在外面打工的儿子大强在家,他打电话叫来了120,救护人员很快给兰花婶吸上了氧气,挂上了吊瓶,可兰花婶就是不灵醒。
“病人过去得过啥病?血压平时咋样?”大夫着急地问。
“得过脑梗,血压我也不清楚。”巧云说。
“病人的情况很不好!要马上送医院,最担心的是脑溢血!耽误了最好的治疗时间,就难治了,你们家属赶快拿主意!”大夫严肃地说。
“我拿不了主意,这么大的事,他哥俩没在,真出了事我可承担不起!”巧云回应着。
“那还不快给大旺小旺打电话嘛!”
“打了,无法接通!”
“要是脑溢血可不得了呀,不敢耽搁呀!”
“难道我不知道,我不是在联系他哥俩。”巧云走到墙角再打电话。
“要不先送去,让他俩直接到医院去嘛!”
“你说这话,你担这个责任不?”巧云生气地怼村人。
……
围观的村里人七嘴八舌地建议着……
两个小时多,小旺开车回来了。他急急地进了门,在屋里看了几眼,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打了一个又一个电话,说要等他哥哥回来商量了再说。
又过了一小时,医护人员出了门,坐上救护车走了。
天快黑时,大旺终于回来了,小旺媳妇也回来了,兰花婶却没有被抬出来,她家的木门紧紧地关着。
第二天一大早,村上的赤脚医生成成被请进了兰花婶家,好半天才出来,乡亲们忙围着询问:“你兰花婶咋样嘛?还有救么?”成成紧皱着眉摇了摇头说:“挂上了吊瓶,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啥病。”
谁也没想到,一天后,昏睡着的兰花婶竟然灵醒了,被窝里的她头斜歪着,眼睛滴溜溜地转,嘴角微微地动,就是说不出话,两个儿子陪坐着,村上留守的人闻讯赶来,围了一圈。
“哎!我妈总算醒来了,可见不是难缠的病!”憨厚的大旺长嘘了口气。
“多亏把俺妈没乱折腾,咱岭上路又不好,颠了震了,脑溢血还不要命了!”见多识广的小旺庆幸地说。
人们散去,在屋外低声地叹息。
“哎!兰花这就没好么?这把人都能熬煎死!”
“熬煎啥呢,人家她儿都不急,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
“完咧!完咧!”
两天后,小旺和媳妇回了县城,大旺也进了省城。待在农村的巧云每天饭时端饭喂水,伺候床上躺着的兰花婶,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
“娃呀,不到一个月功夫,你兰花婶就归了西,成殓时,我们都去了,那胳膊腿瘦得像干柴禾!”母亲流着泪叙说着,叹息着。
“人家抬埋那天丧事办得排场很!把咱村里在外头做生意、打工的人都叫回来了,吃饭的席面也好得很,鸡鸭鱼虾样样不缺,还在坟前唱了几场大戏呢!”老父亲感慨着。
沉了一会,父亲接着说:“怪得很,天一直旱着,谁能想到,你兰花婶死了,倒把雨引来了,一连下了好多天连阴雨。埋她那天,大家正坐席吃饭,雨正大着,忽然来了一股妖风,把过事的帐篷掀翻了,倒在临时盘的锅灶跟桌子上,咱村的婆娘媳妇被刮倒了好几个,提在塑料袋里给猫狗的饭食都洒了一地......”
傍晚时分,我要回城了,从村东走到村西,一个人也没碰到,几乎所有的门都紧锁着,村头兰花婶家门前的荒草郁郁葱葱,夕阳将树的影子拉得很长,铺在高高低低的房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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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矢车菊:《滋水美文》微信公众平台主编,文学、摄影爱好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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