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厚||探访湘江战役的另一个渡口倒风塘

红军长征湘江战役,突破敌人第四道封锁线,抢渡湘江之四大渡口——屏山、大坪、界首、凤凰嘴,已是尽人皆知了。2021年8月10日,我们调研组一行四人,在全州湘江战役研究专家蒋廷松老师的带领下,抵达倒风塘村。

倒风塘,位于全州县城以南,隶属于凤凰镇大毕头村委,一个古老的村落。我们进了村子,遇到一位名叫唐更森的村民,五十多岁,很热情,知道了我们的来意,就领着我们寻找红军过江的渡口。我们跟着他,往下走去,来到河边。他指着一片沙洲,说:“这里原是一个渡口,当年红军来过。原来水很多,因为挖沙,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我们放眼望去,河面不是太宽,水流也不湍急,已经不复当年之貌。

我们原路返回,上了岸。这时,唐春玲——大毕头村委副支书,一位朴实、开朗、热心的人。她穿着高跟鞋,急匆匆地赶来,对我们说:“不好意思,来晚了,因为在镇上开会。跟我走,红军渡口在那里呢!”

她在前面带路,踏着草丛,拔开荆棘,深一脚浅一脚的,上河堤,下河边,但还是没看到渡口。太难走了!这时,我们发现河的下游,来了一位划着竹排的人,他是湘江东岸地尾村的村民,姓蒋。我们请他摆渡,到斜对岸,去看那个渡口。

因为是竹排,最多只能坐四个人。我们坐上他的竹排,往前划去,到了东岸。果然,我们看到一个码头,呈阶梯状,掩映在绿树丛林中。他说,听俺村老人讲,有不少红军就是从这渡口下游的浅水滩渡江的。

我们刚返回村子,遇见两位村民,一对亲兄弟,四十多岁的年纪。他们认识唐支书,上前打招呼。我们说,刚刚去看了红军过江的渡口。他问我们走的去向,说:“不是那里,那是个炮台。古渡口,我领你们去!”于是,我们跟着这兄弟俩,再次下到河边,往后面走去。果然,有一个古渡口,虽早已废弃,但仍有遗迹。他说:“这是我爷爷告诉我们的。爷爷如果活到现在,就120多岁了。小时候,他经常讲给我们听,红军在过江的事。”他姓唐,名金艳,一个女人的名字。他说,这是奶奶给起的名字,为什么是个女人的名字,他也不知道。他还说,他爷爷喜好读书,识字解文,写得一笔好字。听他爷爷讲,这个古渡口的上面,原来是一个赌场。“这就是红军渡江的地方,我爷爷来看过。”金艳说。在他俩的带领下,我们继续走去,有一巨石,村民称为乌龟石,下面有洞,原来很大,小孩子可以钻进去玩。

我们又前行,见一些拴船的巨石,因为过去,许多船只往来于此 。倒风塘,由于受西岸沙堤的阻挡,湘江水流在这里拐了一个弯,形成一个避风湾,风大时,船只就停在里面。

就这样,我们“三进三出”,终于弄清楚了古渡口的位置,湘江战役红军抢渡湘江的又一个渡口。

不过,这里是哪一支红军从这里渡江的呢?据蒋老师考证,是红五军团军团部和红五军团第十三师。

红五军团有12168人,军团长董振堂、政治委员李卓然、参谋长刘伯承。下辖二个师:第十三师,师长陈伯钧、政治委员李雪山;第三十四师,师长陈树湘、政治委员程翠林。长征出发时,红五军团一直担任后卫部队,全力阻击追赶的敌人。过去一般的观点,似乎也成了定论,红十三师是从凤凰嘴渡过湘江的,时间在1934年12月1日凌晨。因为一,这天中革军委下达作战命令,五军团“主力应向麻子渡前进,并有扼阻桂军及周敌追击部队之任务。被切断的部队应自动的突围向麻子渡前进。”二,红五军团第十三师师长陈伯钧在“日记”中说,十二月一日“急行军——由石塘圩经麻子渡过湘江上源”“我们即不停止的向麻子渡前进,到江边正赶上主力,接着过河后天已拂晓。”麻子渡,通常被认为是凤凰嘴渡口,这也大概是后来人们以为红五军团第十三师从凤凰嘴渡口过江的由来。

蒋老师引用了一些著述的观点,比如,《红军长征过广西》(广西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大事记”里说:“十二月一日,五军团缺第三十四师本日晨经麻子渡于倒风塘过江,进入咸水地域。”比如,费侃如《红一方面军长征日志》(中国出版集团2006年版)也说:“五军团缺三十四师于晨经麻子渡在倒风塘过江,进入咸水区域。”

不过,在《红军长征过兴安——历史遗迹及红色景点》(兴安县红色旅游项目工作领导小组编印2011年8月)一书中说,红三军团第六师第十六团无一减员,“1934年12月1日凌晨,在凤凰嘴下游的倒风塘”,渡过了湘江。

这样,在倒风塘渡江的红军部队,到底是哪一支?就出现了两种观点。带着这一疑惑,我想,查一下当事人的回忆,也许能找到有说服力的材料。

后来,陈伯钧在《第二次国内革命战争历史情况的回忆》中说:“我们在转移的时候,军团部参谋长刘伯承同志派了一个科长来找我们,带来陈云同志写的信说,这是紧急关头,关系中国革命的前途,希望你们下最大的决心,赶快拉过湘江。那时拉过多少就是多少,拉不过去就丢掉了。”

红五军团第十三师政治委员李雪山回忆:“天色苍茫,黑幕笼罩着大地,沿着高高低低的大路,十三师紧急向着湘江前进了。'不掉队!’'不落伍!’一口气跑了九十余里,天还未亮,已经到达湘江边。湘水悠悠地流着,秋风凉气袭人,但是阶级的战士们,不管水凉流急,大家毫不犹豫,把鞋袜脱去扑通跳进水里。”

红五军团第十三师第三十七团政治委员谢良回忆:“离湘江五六里时,东方已现出微明,只见前面有一片乌黑的树林,树林中闪烁着点点灯光。向导告诉我们,那就是江边。”“终于,在朦胧的晨光中,部队一口气走到了江边。随后,战士们脱掉鞋袜,挽起裤管,一拥而下,踏着冰冷刺骨的江水,向湘江对岸徒涉过去。早晨,湘江在茫茫的白雾中闪着亮点,湍急的江水哗哗直响。沙滩上,铺了很厚的一层霜。每个人的帽子上、衣服上和背包上,也都结满了晶莹的霜花。但是,大家涉过江后,一点也不觉得冷,有的用江水洗把脸,有的拍去身上的尘土,然后三三五五围坐在一起,分吃着剩下的一点干粮。”“休息片刻以后,部队又继续西进了。”

可见,从当事人的回忆中,并没有具体指明,部队是从哪个渡口过的江。但从他们的描述中,我们可以分析出来,红十三师经过急行军到了湘江,在过江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相对于紧急万分的凤凰嘴渡口来说,还算渡得比较从容,没有受到什么损失。

我们再来看,红三军团第六师敌工科科长吴西的回忆,红三军团第六师第十六团在团长李寿轩、政治委员余瑞祥的带领下,紧急行军,向着湘江挺进,“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渐亮了。突然,前面有人喊:'湘江!’真的,一条宽宽的亮带横在我们面前了。”“没有船,只能寻找涉渡点。没等后面的部队上来,侦察排就奉命下水探测水情,寻找涉渡点。其余的都解绑腿,把它们接在一起。水很急,最深的地方齐胸,如果不拽紧绑腿,就有被冲走的危险。不知是看到胜利就在眼前了,还是天色渐白,大家的心里忽然亮堂了,又来了劲。各营的指战员,组织得比较严密。我们就这样一个挨一个,互相照应着,拉着绑腿涉过了湘江。”不难发现,红三军团第六师第十六团,也是比较平稳、顺利地渡过了湘江。

对比红十三师和红十六团过湘江的情形,有一些相似之处,渡江时都比较安全,没有遭受到损失;过江之段的水流,都能徒步涉水。还有,吴西回忆说,过了江“调整好部队,团里的干部刚正要休息,突然接到报告红军总参谋长刘伯承同志就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李团长也顾不得休息了,立刻带我们去见刘伯承同志。”“刘伯承同志握着李寿轩同志的手,十分欣慰。”红军长征进入广西时,刘伯承任红五军团参谋长,军团部与红十三师大致一起行动。

我们基本上可以判断,他们很有可能都是从倒风塘渡口过的江,或者一先一后从倒风塘渡口过江,或者两支中的一支从倒风塘渡口过江,另一支从倒风塘渡口的附近过了江。

重要的是,不管怎么说,倒风塘——红军抢渡湘江的一个重要渡口,已经不用怀疑。由此,在倒风塘渡口立碑纪念“红军湘江战役抢渡湘江倒风塘渡口”,应当说是十分必要的了。(2021年8月28日星期六)

【调研组得到了蒋廷松老师、唐春玲支书、唐金艳兄弟、唐更森和蒋姓撑船人的大力支持和帮助,在此表示 我们深深地感谢!】

作者简介:周其厚,山东高密人,桂林旅游学院教授,历史学博士、博士后、研究生导师。主要研究中国近现代史、中华书局史、旅游教育、古村落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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