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特刊】鱼鸿：【柿子红了】（散文）
柿子红了
作者：鱼鸿
立冬已过去一周，烟台大街上、公园里依然是深秋的模样。银杏树上金黄的叶子还在枝桠上挣扎，梧桐树上半是绿叶半是焦黄，路边的灌木还在过着夏天，爬山虎却涨红着脸迎着一场场霜降。城市里的季节就像会打扮的姑娘，让你猜不着她的年龄过往。
去市场上买菜，才知道柿子红了。到处都是红彤彤的柿子，有大个的磨盘柿子，也有小一些的水柿子；有暖的，也有不暖的。看着这些光滑水亮，色泽诱人的柿子，让我不禁怀念起家乡的柿子来。
家乡的柿子有两种，一种叫牛柿子，一种叫火柿子。牛柿子长得像牛角一样，个头比较大，顶部尖尖的，适合做柿饼。火柿子比较小，和核桃大小差不多，四方形，皮非常薄，通常是在霜降以后，树上的叶子都落完了才可以摘下来吃。也许是火柿子经历了寒风和霜降的洗礼，挂在树上像火一样，所以才叫火柿子吧。
我的童年几乎是在柿子的陪伴下度过的。
柿子开花不久，我们就捡树上落下来的带着柿花的小柿子来做小陀螺。做陀螺要拾刚从树上掉下来不久的做，落下来时间长了的太软转不起来。我们拾上一堆小柿子摘去蒂把，然后掐竹枝最细的部分插在柿子底部，一个个试着转，将转得速度慢的淘汰掉，留下旋转速度最快的柿子，再和其他小伙伴比赛看谁的陀螺转的时间长。小陀螺转着转着，日子就转到了夏天。
夏日里，柿子长大了，翠绿翠绿的，一阵风刮过，地上落下一层。母亲让我们把树上掉下来的柿子捡回来，洗干净做柿子醋。母亲将柿子放进一个密封的罐子，封好口，等着这些柿子发酵。过上十天半月，柿子醋就做好了。母亲用纱布将渣过滤出来，渣还留在罐子里做引子，再放些新捡来的柿子继续让它们发酵。柿子醋比买的白醋味道好很多，有一种淡淡的果香味。
秋天来了，柿子由青变黄，由黄变红，在柿子红里透黄，摸着还有些硬的时候，掉在地上的柿子就不能做醋了，要赶紧摘下来做柿子酒或削柿饼。这时也是各家最忙的时候，既要收割庄稼，又要下柿子。家家户户的房檐下都挂着几串红红的柿饼，院子里晒着柿子干、柿子皮。在那个食不果腹的年代，那些柿饼、柿子干、柿子皮还有大人下柿子时故意在树顶上留下的那些黄澄澄的柿子，就成了孩子们对冬天的全部期望。
盯着柿子、柿饼、还有柿子干、柿子皮的时候，伙伴们开始惦记着柿子酒。倒不是大家想喝酒，而是惦记着吊酒后，大人们会趁着吊酒的热锅炒上几锅爆米花。在冬天最冷的时候，一家人围着火炉，温一壶柿子酒，烤几个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冻柿子，再抓几个核桃剥点核桃仁，就着爆米花，边剥玉米棒子、边吃着这些小吃，一家人说着话，干着活，也就不觉得冬夜的漫长与寒冷了。
如果说牛柿子是家里的粗粮，家家都有的话，那火柿子就是细粮，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吃得上的。火柿子因为个头比较小，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现吃现摘，经济效益比较低，所以栽种的就比较少。火柿子在霜降后才能摘下来吃。吃时摘了柿蒂，放到嘴边，闭上眼使劲儿一吸溜，一股甜味直入肺腑，一眨眼的功夫，火柿子就剩下个外皮了，那种冰爽的感觉，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不过现在的火柿子真的火了，因为其良好的口感和深秋中那一抹亮丽的风景而被广泛种植。到了深秋，到秦岭山中的村庄去瞧一瞧，山上、路边、家门口，高高的柿子树上，到处都悬挂着一盏盏火红的小灯笼似的火柿子，特招人喜爱。不用说吃，就是看看，也够回味一阵子的了。
现如今，离家千里的我是很难再吃到家乡的柿子、柿饼了，更不用说那既漂亮又好吃，却不耐储存的火柿子了。
记得去年正月初要走的时候，母亲说前年冬天晒了些柿饼让我带上。我一看柿饼上霜上的挺好的，白白的一层，跟抹了白糖似的，就是有点湿。我怕路上坐动车温度太高把柿饼捂坏了，就把柿饼倒在簸箕里放在院子里晾晒。边晾晒，我和妹妹还有孩子们边时不时地去拿几个来吃。到了晚上谁也想不起来将柿饼收回来。睡到半夜，母亲将我喊醒，问我把外面的柿饼收回来没有。我说我没收。问妹妹，她说她也没收。母亲说坏了，外面好像下雨了。仔细一听，外面果然“唦、唦”地响。
母亲披衣起来，我也跟着起来。我和母亲来到院子，原来是雨夹雪，那小雪籽在地上调皮地四处乱蹦着。我将淋湿的柿饼拿到了房檐底下，柿饼上那层白白的霜没了，只剩下暗红而绵软的柿饼。母亲说可惜了。我说现在看不见，说不定雨没下多久，柿饼还好着呢。
第二天早上我起来一看，柿饼像水泡了一样，软软地躺在筛子里，像是病了一样，失去了原有的色泽。拿是拿不走了。母亲说你们这远回来一趟，也没什么可带的，留点柿饼现在也带不成了。看着母亲愧疚的样子，我宽慰母亲到，也不用带什么，现在这些东西在哪儿都能买到。母亲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那些被雨淋湿的柿饼，我的心里也不好受。父亲和母亲年岁已高，柿子是母亲让别人从树上摘下来的；母亲又问别人要的毛草搓的绳，柿饼削好后又找人挂在房檐下晾晒；晾得差不多了，母亲再找人把柿饼取下来，找个密封的箱子或者瓮，将柿饼放里面捂着上霜。结果让我一句话，坏了母亲一片心意。
今年，母亲和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尤其是父亲的身体更是令人担忧，记忆力严重下降，连路都走不稳，母亲一门心思都在照顾父亲上，哪有时间和精力去记挂树上那些红彤彤的柿子呢？ 走在菜市场里，看到那些买菜的颤颤巍巍的老人，心中不禁感慨万千。世事难料，谁能想到父亲的身体会恶化得如此之快？如果知道去年是母亲最后一次为我们准备柿饼，即使是柿饼捂坏了又如何？
如今，家乡的柿子红了，它们正高高地挂在枝头上四处张望，等待着有人来摘它们回家。可是，这个冬天，它们注定要在枝头上度过了。看来市场上的红柿子还算是幸运的，最起码它们已有了它们应有的归属。
想到这，我眼圈一红。赶紧提着手上的菜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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