猪食

猪食

作者:李广生

晚饭很丰盛,妻子、儿子都克制的给予好评。最后一道菜,是给自己做的,煮落落菜。自从母亲听说我喜欢吃这玩意儿,便激发出她极大的热情。每个周末,她都去村边的野地里采集。兴致高涨,干劲十足。不远,离她住的房子也就百八十米,沟边地头儿,遍生各种野菜。她说,好多呢,长得老高了,大叶子,又肥又嫩。只掐嫩尖,弄来后,先是热水烫,然后凉水泡,再然后攥干水份,装进袋子,给我带走。连续三周了,每周带回两袋,一袋落落菜,一袋芋姑。每天吃,说实话,吃的我都有点脸绿了。即便如此,问问我想不想要,我依然毫不犹豫的大声回答:想——要!看她拎着袋子,精神抖擞走出家门,一会儿工夫,又拎着装满野菜的袋子,志得意满地走进家门,我也很高兴。

锅里放水,清水,再切点葱花姜片,投进去。水开后直接把落落菜倒入锅中,滴几滴酱油,放一小勺盐,盖盖焖一会儿。趁这功夫,把灶台擦干净,水池里有两个碗,也顺手洗了。一掀锅盖,一股热气冒出来,眼前一片朦胧。与此同时,一股特殊又熟悉的味道,充满了鼻腔。真的不好听——老家的人习惯把“闻”说成“听”。你闻闻,香不香?我们会说成:你听听,香不香?开始觉得很土,后来才知道,这是一种很高级的修辞方法,叫通感。“微风过处,送来缕缕清香,仿佛远处高楼上渺茫的歌。”在这里,朱自清先生也把声音和气味混淆了,明明闻到了花香,却说听到了琴声。再后来,又有新发现:从字形来看,“闻”字中间是“耳”,“听”字则是“口”字旁。气味怎么能用耳朵分辨呢,当然是“听”啦。由此可见,这种说法不仅不土,而且显示了家乡父老深厚的文化底蕴。我也因此自信了很多。打小就缺乏自信,也可以说有的自卑,老怕别人看不起自己。读了奥地利心理学家阿弗雷德.阿德勒的经典名著《自卑与超越》,知道自卑也不全是坏事。心里坦然了不少。读书,也是自我救赎的一种方式。

跑题了,继续说那股怪味。虽然难听,但很熟悉,究竟什么气味呢?蒸汽散尽,看着一锅碧绿的落落菜,咕嘟咕嘟作响,脑子里电光石火般一闪,想起来了,猪食!对,就是它,猪食的味道!那一刻,稍微走了一下神儿,仿佛回到了童年。

家里有兄弟三人,我最小,当然受照顾最大。没干过多少力气活,有大哥二哥挡在前面,但喂猪喂鸡、打草拔菜这类的小活儿,还是必须要干的。放学后第一件事,不是写作业,而是去田间地头割草、拔野菜,用来喂猪。那时候家家户户都养猪,每家每户的院子里都有一个猪圈。猪粪是上好的肥料,而且算工分,但起粪是个力气活。特别是冬天,冻的硬邦邦的,大尖镐刨上去,一个白点,冰花四溅,溅到脸上、嘴角,用手一抹,臭烘烘的,都是猪屎、猪尿;猪喂肥了,卖掉,是一家人一年的油盐酱醋和零花钱。所以,家家户户都对猪非常重视,再忙再累,也不能忘了喂猪。猪掉膘了,孩子学习成绩下降了,这两件事在当时的家长看来,前者更加严重。写作业是要排在打猪草、喂猪之后的事情。“猪还没喂呢,你写什么作业!”这是当年的价值观。

大锅烧水——好大的一口锅,做饭和馇猪食都用它。水开后放一小瓢儿棒子面,很小的一小瓢儿,而且不满。如果粮食紧巴,那就干脆不放,只有清水。然后把孩子挖来的野菜,切吧切吧,剁吧剁吧,推到锅里,盖上锅盖焖一会儿,猪食就做好了。我把泔水筲拿过来,放到锅台边,母亲把猪食舀到里面,跟我抬到猪圈边,我喂猪,她又去忙别的了。锅盖掀开的那一刻,蒸汽腾空而起,顿时弥漫了整个屋子,像是在云里雾里一样。那股气味也跟着冒出来,酸了吧唧,腥了吧唧,令人作呕。就是这个味道!

仔细想想,自己的这道菜和当年的猪食,大致差不多。但我比那时候的猪要幸福一些,因为放了几样调料,出锅之后还要滴几滴橄榄油。之所以这么个吃法,无非是想减肥,恢复细腰乍背的好身材。本来是个规规矩矩的人,但挺着个大肚子,跟腐败分子似的,对自己的体型越来越不满意。都说既要管住嘴,又要迈开腿,但以我的经验来看,七分管住嘴,三分迈开腿,彻底管住嘴,可以不迈腿。所有的胖子,都是吃胖的——这几乎是一条真理。五十来岁的人了,胖点瘦的何必在意呢?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后来一琢磨,也搭上前前后后的一些事,想通了,不行,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自己可以不在意,但别人看着不舒服,影响别人的视觉,可能会给别人带来不适感。让别人不舒服了,自己还会舒服吗?就为这个,非减不可。

都说不能为别人活着,自己舒服就行。其实,几个人能做到呢,几乎没有。社会性是人的根本属性,我们就生活在群体之中,所以就要看别人脸色,就要为别人活着,也要为别人改变。

委屈?不会的。委屈本身就是个伪命题,最根本的原因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你算个什么玩意儿?”多这样问问自己,也就不委屈了。

虽然不好听,但吃着还行。猪能吃,人为什么不能?都是自然界的生物嘛,不是经常有人说,人和动物是平等的吗,那就不要挑三拣四了。像猪一样吃,吃得香喷喷的;像猪一样活,活得开开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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