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雪的心

飘雪的心

作者：高丽涛

2016年1月25日星期一

今年难得亲眼见到广州市区下雪，据说百年一遇。于是我写了一首诗，说我在羊城十多年来终于见到雪花飘落，似乎是朋友从家乡赶来相伴。有位朋友看后说我只重主观，缺乏客观意象，议论抒情多，描摹观察入微少。听起来很有道理，可是我始终没有办法按照这个思路着手去修改。因为只有诗中所写到内容才是我的真实所感，需要观察的这些我都不关心，不在意。

由于这件事让我想到，我的诗词和文章都有这个毛病，就是格局太小，总是跳不出自己内心的方寸之地。在有我之境无论怎么扩展都难免局限，此时若要打破格局，必须进入无我之境。执着于“我执”这么多年，我还能放得下自我吗？如果放不下，我就不可能跳出来，不单是在文学创作方面，包括人生都会受到制约。我的一生可能就要这样度过：慢慢折磨自己的心，时时折腾自己的笔，直到老去一事无成，想要的最终都留不住。明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还要继续这样走下去吗？虽然放下真的好难！放下自我，放下我在乎的和在乎我的，放下这份执着。我知道放下后会很轻松，但我很怕这种无依无靠的轻松，怕所有牵系着的，惦记着的，忽然离我远去，只将微如一芥的我丢在茫茫然的虚空里。这一芥，如此多余，该怎样来处置它？

盯着那首诗的初稿想了许久，我还是无法下笔修改，憋得难受，只能打开文档写几笔日记。因为我有太多话想要说，太多情绪想要宣泄，日记是我最后的出口，也几乎是唯一的。虽然朋友为我留的出口在我心目中更加重要，很多时候却只能起到一部分心理安慰的作用。有的人来说话会让我心烦，有的人来说话会让我憋屈，而大部分人来说话时我都只是应付。只有与某个朋友交谈时我会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却总是谈不过瘾，说不到几句之后便长时间等不来回音了。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不是不可以言，而是找不到愿意听又让我愿意诉说的人，而这个人刚好在我空闲的时间有空闲。突然忍不住想哭，为自己的这种状态而悲哀。自从五年前重新开始写日记，我写了近28万字，够一部长篇小说了。我的人生就这样被一点点消耗掉，磨平了思念，磨平了忧伤，磨平了希望，剩下的只有自言自语，无声无息。

其实有写日记的工夫还不如去写诗，或者写写小说也好，忙碌之外多余出来的时间被我浪费了太多太多。亲爱的，我真的需要你无时无刻的陪伴么？还是仅仅想矫情一下，博取短暂的同情？或者因为感情付出的不平等，想给自己加一点砝码，希望你再倾斜过来一点点？这种讨取的方式非常不适合我，我从来不愿意仰视任何人，包括你。我的骄傲让我无法向你博取同情，只能大度，只能包容，只能默默无语，悄悄等待。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只是你不愿意迁就我的骄傲。这个“你”不是特指，亲爱的，是每一个你，每一个我曾经舍不得、放不下的名字。众多的你组合而成我厚厚的思念，浓得化不开的忧伤。

现在我觉得有些冷，今天的温度特别低，空调却只能制冷。这才是要命的节奏，真实的人生。在现实中有很多时候，我都不需要知道原因，只需要达成结果，结果是我想要的就够了。对待人生，我也可以如此，不去想那么多，只等待必然的结果。亲爱的，在不远的将来我能见到你吗？能听到你的声音吗？相信能！这就够了。至于遥远的未来里，你会不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听天由命，随缘随分吧，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我总是容易有太多思考，有太多追问，而人生还是这样无趣地延续着，好像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亲爱的，我还应该继续思考和追问下去吗？如果从来没有人真正关心过我们的心，我们自己应该更关心它，还是同样把它抛弃？任那颗孤独的心被丢在路边，被疏疏落落的雪花掩盖，无声地哭泣。你不去理它时，也许它过一会儿就不哭了，很快冻得麻木了。如果你去安慰它，它很可能会突然哭出声来，久久不能平息，直到你将它放入你的胸口，或者再次将它丢弃。亲爱的你，不要试图安慰我的心，除非你已经决定从此将它与你的心安放在一起。

岭南的雪，等不到落地，已经化得无影无踪。心中的雪，飘飘洒洒，始终无法扫除干净。我在等待天晴，等待阳光一般的你住进我心中，将厚厚的冰雪融化。或者，任由它被冰雪覆盖，让住在心中的那个“我”，终有一天会逃离我的心，让我空出来的心，最终得到清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