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色空”观念从何而来?是此书的“情色”脱胎而来?
很多读者喜欢把《金瓶梅》与《红楼梦》相比较,《金瓶梅》更是被誉为《红楼梦》的祖宗,没有《金瓶梅》就写不出《红楼梦》。
约略同曹雪芹生活在一个时代的脂砚斋就曾说《红楼梦》“深得《金瓶》壶奥”,此说一直得到后世的推重。
看过《红楼梦》的读者都知道,《红楼梦》里有很浓的色空观念,那它的祖宗《金瓶梅》又怎样呢?
《红楼梦》作者在第一回开篇处,即阐述了其著名的“色空”说:
因空见色,由色生情,传情入色,自色悟空。
对此当然有着各个不同的理解,但这十六字真言,却是清清楚楚地写在书上。而在《金瓶梅》中虽没有如此明确的文字之证,作者的色空观念也还是随处可见,如第一回:
单说着情色二字,乃一体一用。故色绚于目,情感于心,情色相生,心目相视。
可比较看出《红楼梦》的“色空”说,正是由《金瓶梅》的“情色”论脱胎而出。故看《金瓶梅》开篇即由“情色”上入笔,谈了项羽与虞姬、刘邦与戚氏的结境悲惨的爱情故事,大发议论,并归结一诗:
刘项佳人绝可怜,英雄无策庇婵娟。戚姬葬处君知否?不及虞姬有墓田。
兰陵笑笑生以英雄美人的故事拉开《金瓶梅》的序幕,接着又用下面一席话语来总括全书:
说话的,如今只爱说这情色二字做甚?故士矜才则德薄,女炫色则情放。若乃持盈慎满,则为端士淑女,岂有杀身之祸。今古皆然,贵贱一般。如今这一本书,乃虎中美女,后引出一个风情故事来。一个好色的妇女,因与了破落户相通,日日迫欢,朝朝迷恋,后不免尸横刀下,命染黄泉,永不得着绮穿罗,再不能施朱傅粉。静而思之,着甚来由。况这妇人,他死有甚事!贪他的断送了堂堂六尺之躯,爱他的丢了泼天哄产业,惊了东平府,大闹了清河县。
这当然不是《金瓶梅》全部的思想内涵,却是该书一个粗略的故事梗概,其“结穴发脉,关锁照应”之处,正在于“情色”。
《金瓶梅》第五十一回,西门宅中众女眷听薛姑子演颂《金刚科仪》:
盖闻电光易灭,石火难消。落花无返树之期,逝水绝归源之路。画堂绣阁,命尽有若长空;极品高官,禄绝犹如作梦。妻孥无百载之欢,黑暗有干重之苦。一朝枕上,命掩黄泉,空榜扬虚假之名,黄土埋不坚之骨。田园百顷,其中被儿女争夺;绫锦千箱,死后无寸丝之分。青春未半,而白发来侵;贺者才闻,而吊者随至。苦苦苦!气化清风尘归土。点点轮回唤不回,改头换面无遍数。
这是最直接明白的有关“色空”观念的阐释,其借诸老尼之口传递出来,告诫书中人,也告诫读者。这不能不说是作者一种基本的思想倾向。在小说第六十五回吴道官迎殡悬真时,在小说第六十六回黄真人炼度荐亡时,在第八十八回五台山行脚僧的念词中,也都有着内容相近的描写,这是值得注意的。
《金瓶梅》中的色空观念和宿命论色彩是大量存在的。
在《金瓶梅》一百首回前诗词和格言中,有三十多首直接宣扬“功名盖世,无非大梦一场”、“善恶到头终有报,高飞远走也难藏”的虚无思想和因果报应的无稽之谈。也就因此,我们就不能不正视《金瓶梅》中的色空观念。
那么,如何去看待这一情况呢?
笔者认为色空观念甚至天理循环论思想在《金瓶梅》中是较多地存在着的,但它只是作者受其时代道德精神影响的一种反映,不代表作者的主导意旨和创作原则,便因而成为一种零散的、浅层次的存在,影响了但并不能毁弃《金瓶梅》作为一部伟大的富有写实精神的小说用形象蕴含的思想成就。读者应注意到这一观念的消极面,在阅读时剔除其不利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