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别尔,鲜为人知的文学天才
如果说海明威以“电报体”般的简洁与洗练文字独树一帜,成为一代小说大师的话,请大家不要忘了,和他“武功”不相上下的还有伊萨克·巴别尔。被称为“俄罗斯文学天才”的巴别尔同样认为小说的语言“必须像战况报告或银行支票一样准确无误”。然而与海明威的显赫名声相比,巴别尔在我国鲜为人知,更别说他的《骑兵军》和《敖德萨的故事》了。
据说上世纪五十年代,一个苏联作家团访问美国,座谈会上,有美国作家向团长询问伊萨克·巴别尔为何长期不见新作问世,也不见有关他的报道?团长回答:我出访前还见过巴别尔,他正在埋头创作一部长篇小说。这团长显然说了谎话,因为在四十年代初,巴别尔就被枪杀于苏联内务部扬卡监狱,终年四十七岁。从此,他在俄罗斯文坛销声匿迹,无人知晓,直到斯大林去世后才被平反昭雪。
然而,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天才的巴别尔早就以《骑兵军》(又名《红色骑兵军》)为人津津乐道了。《骑兵军》这部短篇小说集取材于巴别尔自己在布琼尼将军手下的战斗经历,是纪实性很强的战地实录式小说,类似于新闻报道或者战地日记。与传统意义上的革命战争文学不同的是,没有正邪分明的营垒,没有军事上的谋略较量,也没有浴血奋战的激情与豪迈。作者只是冷静地采用了大量的书信,报告,复述的对话,甚至墓志铭等手段,向世人讲述1919到1920年苏俄内战和俄波战争期间,苏俄红军向乌克兰,波兰辗转进军的日程,至于说进军旅次发生过的一切,可能来不及过滤,也许作者故意把功过是非留给后人来评判。
与传统俄罗斯“良心”们一样,巴别尔显然也是个理想主义者,他毫不怀疑布尔什维克革命的正义性,然而战争岁月的腥风血雨让他内心矛盾顿生,因为他看到了以恶制恶带来的负面效应:过度的暴力与杀戮,都是以“革命的正义”为借口进行的,反而戕害了真正的革命理想。书里边有很多篇章记录了很多哥萨克骑兵们日常的暴行,这些人中,有散兵游勇的个人复仇,也有亲人间的反目相向,更有思维健全的疯子的疯狂。同时,小说也不乏对江湖圣像画师民粹思想的闪光,世俗人生的赏心乐事,犹太智者的质朴理念的记录。正好形成一种对比手法。
然而,小说被津津乐道的并非故事本身,而是其叙述语体。所有的三十多篇短篇,皆出自一种晴朗明快的手笔,正如作者自己所孜孜以求的那样,“必须像战况报告或银行支票一样准确无误”。这种简洁,洗练的笔墨随处可见,不妨来上几段:“无家可归的月亮在城里徘徊。我陪着它走,籍以温暖我心中难以实现的理想和不合时宜的歌曲”。“宅旁的教堂里钟声乱鸣,打钟人疯了。这是个布满星斗的七月子夜。”“革命,我们对它说行,那么,礼拜六呢,难道要我们对礼拜六说不行?”
如果说海明威的电报体小说带着几分干涩和悲凉心境的话,巴别尔的“电报体”则在凝重里带着诗意,面对无尽的苦难,面对着哥萨克骑兵战斗后的满目疮痍,从没有陷进悲凉境界(尽管很悲怆),反而是这样亦庄亦谐的句子来讲述血迹斑斑:饥寒交迫的大军朝你古老的城市蜂拥而来,啊,波兰,全世界的奴隶团结起来的歌声响彻在你这些城市的上空,你要倒霉了。(摘自《诺沃格拉德的天主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