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津湖」：一个伟大的战士是怎样炼成的

这个国庆，绕不开“长津湖”三个字。

在没有这部电影之前，这个位于朝鲜北部最大的湖泊，对大多数人来说很陌生。但它最终汇入的河流我们却很熟悉——中国东北的鸭绿江。

这种地理上切不断的渊源，必然演化成国与国之间唇亡齿寒的紧密关联——现在我们都知道，长津湖这个名字，特指抗美援朝战争第二次战役中的一场著名战役。

抗美援朝战争，毫无疑问是自二战以来规模最大、卷入国家最多、伤亡最大、持续时间仅次于越战的当代战争。以至于也有人说，这是一场局部的。

而长津湖战役的胜利，对于整个战争的走向和最终的停战，起到了至为关键的作用。

大战，要从小写起。

为此，影片用接近3个小时篇幅，从一个前线作战的穿插连的小切口，一点点扯开，镜头拉近，放大，聚焦，正面描述了这场战役的艰难进攻。

并让我们跟随连长伍千里（吴京 饰）、炮排排长雷公（胡军 饰）、火力排排长余从戎（李晨 饰）、老连长谈子为（段奕宏 饰）、指导员梅生（朱亚文 饰）以及新兵蛋子伍万里（易烊千玺 饰）等人的视角，走近这个千里冰封的异国战场，目睹他们去完成一个战士的伟大使命。

钢七连

没有天生伟大的战士，他们只是经历了更多的生死。而经历了战场上的生生死死后，在完成一次任务和接到新任务的间隙，他们争分夺秒，更珍惜、更享受做一个盘算着自己那点事的普通人。

所以这边刚结束一场九死一生的艰苦战斗，成功完成护送电台和译电员到我方据点的任务后，我们看到这群年轻的战士不是忙着吃饭和休息，而是追逐打闹起来，有说有笑，像是有无穷的精力——

他们谁也不知道，下一次战斗任务之后，是否还能放开撒野、放声大笑。

这条与激烈作战的主线并行的叙事线，以一种无处不在、无孔不入的方式流露到每个人的一举一动上，让我们看到这群战士的血肉，摸到他们的骨骼，进而走近他们的生活。

比如连长伍千里，他在战场上是有丰富战斗经验和指挥经验的一连之魂。

但只要走出战场，随便找个地方蹲下，掏出不离身的小本本写写画画，他就是一个心里只有自己家一亩三分地的普通农民。

他要给爹妈造的房子，早已在这个破旧的笔记本里破土动工。政府分下了土地，军队发下了津贴，只要从朝鲜回来，来年开春，这栋房子就能直接平移并且扎根到老伍家的土地上。

那时候，他们就可以结束以渔船为家的漂泊生活，让操劳了大半辈子的爹妈安度晚年；让弟弟伍万里在属于自己的房间里成上一门亲事；也让战死沙场的哥哥伍百里有一个得以安息的角落。

在一次又一次的“纸上造房”中，这个房子后来又把一个人考虑了进来——雷公。

人如其名，他有过硬的炮击指挥本领，一声号令，如雷公发威，一打一个准，为前线冲锋陷阵提供有力掩护。而战场之外，大家更愿意叫他“雷爹”。

他是伍千里的师傅，也是所有人的大家长，在这个连里，是一个父亲一样的存在。伍千里要给他留一个房间。

面对这个养老邀请，面对伍千里给他画的娶妻生娃养一圈猪的幸福生活蓝图，老家山东已经没什么亲人的雷公表面无可无不可，但一句“去也行不去也行”暴露了自己的内心早已破防。

雷公是七连的元老，从有七连起，到更新换代至今。这一点从只有他的编号是十开头的两位数，其他人都是三位数不难看出。他看着这个连里的战士，牺牲一批，补充一批，牺牲一批，补充一批，不断循环。

他已经从震惊、悲痛到不得不习惯。他能做的，就是传授他们作战经验和用血得来的道理，以此保护他们。所以他是全连看上去最柔和的一个人，你感到他对每个人都有一种父亲般的溺爱。

新兵进连，要他来指导。小战士们起了纠纷，要他出面调停。可以说，除了连长伍千里，雷公是七连如此团结一致不可或缺的纽带人物。

在伍万里进连欢迎仪式上（虽然没搞起来），伍千里说了一句话，大概是这么个意思，虽然这个车厢里只有一百来号人，但他们是和600多个兄弟在并肩作战——那些负伤退役和阵亡的战友，与他们同在。

接着他们开始一个一个响亮地报号，此时你感到那些没有喊出的编号，也似乎振聋发聩。

而这正因为有雷公的在场，才让这一切从抽象变得如此具体而真实。我们甚至可以想象到，在行军途中或者短暂的休整时光，这群小战士们会团团围在雷公身边，听他讲述那些险象环生的战斗经历以及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

在这一次次的讲述中，那些从未谋面的同连战友的形象就这样立体饱满起来，仿佛就在他们中间，随时都能和他们胡闹一下或者打一场配合默契的硬仗。

至于复员在老家、蹬了12个小时自行车又紧急归队的指导员梅生，觉得对付美军，自己自学了两年的英语能派上用场。于是后来我们看到在近距离的搏杀中，他脱口一句“watch your back”，骗到了美国大兵，完成一击绝杀。

平时好开玩笑人来疯的火力排排长余从戎，看着五大三粗无组织无纪律，一到战场就化身铁血猛男，心思缜密作战灵活，严格服从命令，判若两人。

还有人狠话不多的老连长谈子为，他有超高的灵敏度和侦察能力，总能第一个发现敌情并迅速做出反应，抢在敌人动手之前按住对方的命门。

杀敌无数并没有让他变得麻木，你会看到他刚解决完几个大兵后，嘴巴里吞咽着顺手拿来的什么食物的表情是痛苦和扭曲的。以至于他和七连的兄弟们碰头时，也久久没有从那种高度警觉的状态中走出来。

这些七连的战士，是千千万万奔赴朝鲜战场的中国人民志愿军的代表和缩影。

他们其中的绝大部分都像新兵伍万里一样，并不知道上战场意味着什么，更不知道如何才能成为一个伟大的战士。但在真枪实弹的战斗中，在一次次和敌人的正面交锋中，他们会把这一课一节一节补上。

一个伟大战士的必修课

要问伍万里为什么当兵入伍，起码“抗美援朝，保家卫国”这响彻中华大地的八个字，没有传进他耳朵里——他当兵，是为了让当连长的哥哥伍千里看得起。

这句话换一个角度理解就是，他想成为伍千里、乃至光荣牺牲的大哥伍百里这样的战斗英雄。

但是这个一心想当英雄的小兵进连第一天，就被开起玩笑就没分寸的余从戎惹急了。他觉得被欺负了，大家都看不起他。于是孩子气地跟哥哥告状，没想到哥哥来了句：他欺负你，你就打回去啊。

伍万里不服：他们人多。伍千里说：到了战场上，你也去跟敌人说，你们人多！

这时候，雷公不失时机地给伍万里上了第一课：要让人看得起，要靠自己争取。

但此时一肚子委屈的伍万里只感到包括哥哥在内的所有人都在针对他，转身拉开火车车厢门，准备跳下去，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只见巍峨绵延的万里长城像一副画一样，随着火车前进徐徐展开，大气，壮美，把家国山河的概念一下子印刻进他的脑海。

这个无声而有力的场景，默默给伍万里上了第二节课：你是为了什么而战？是为了自己被看得起？还是眼前象征着祖国的万里长城不被践踏和侵犯？

从这一刻起，伍万里才算做好成为一名战士的思想准备。但准备得再充分，到了战场上，他还是要在子弹的呼啸和炮火的轰隆中，在一次次面临全军覆没的极度危险中，才能看清一个战士的背影是如何高大起来的。

他还有许多课要上。

面对战友的死亡是一课。此后这样的惨烈场面还要经历很多；

亲手杀敌是一课。如果你不杀死他，他就要杀死你。这是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就从亲手杀死第一个敌人开始；

…………

扣动扳机杀了几个敌人、靠擅投手榴弹端掉敌人几个聚集点后，伍万里在枪林弹雨中洗掉了孩子气，眼神坚毅起来——余从戎告诉他，杀掉20个敌人，就算英雄。他感到自己离成为英雄越来越近了。

但是这个英雄梦想在遇到七连的骄傲、全营的传奇人物谈子为的时候，破灭了。谈子为似乎不太喜欢别人叫他“打不死的英雄”。因而当这个毛头小子这么叫他的时候，他顺便给他上了一节“什么是英雄”的课——

他不从给英雄下定义说起。他反问伍万里，如果打不死就是英雄，那么那些阵亡的战士，那些离敌人不到十米才引爆炸弹的战士，那些被冻死的、活活饿死的战士，他们算什么？他们是不是英雄？

至此，伍万里从为什么当兵、为何而战到放下当英雄的虚荣心，终于踏上成为一名伟大战士的征程。

为了让这趟征程走得更远，雷公补上了至关重要的一节课：在战场上一定要冷静。

雷公一直是这么做的。即便战况再十万火急，他也会要求操作员别急，把炮口旋转到最精准的角度，再打出一击必中的一炮。这种沉着冷静的应对能力，总是能让七连绝境逢生，打开局面。

到这里，上完这堂必修课，我们似乎可以把影片中这些各具性格的战士看成一个伟大战士的不同成长侧面：

他们曾经都是毛毛躁躁的小兵伍万里，要经过青年时期的伍千里、余从戎和梅生，再到中年时期的雷公、谈子为，千锤百炼之后，他们未来可能会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彭大将军。

 尾声

三个小时，两场大战。影片在第二场新兴里战役我军歼灭美军北极熊团夺取胜利后，戛然而止。

对照历史，长津湖战役之后，直到停战谈判之前，还有三次战役，历时半年。

使命必达的第七穿插连，是否还将完成一个又一个任务？

总是喜欢把新兵逗急眼的余从戎，会不会遇到一个能跟他对抗一番的后生？

能文能武的梅生，是否还是只能时不时看看女儿的照片，然后继续投入战斗？

伍千里那本记录了所有七连战友出生年月和姓名的本本上，是不是又多了几个红框？

最关键的是，被敌机炸毁的后方交通运输线有没有得到修复，战士们是不是能及时得到补给、穿上厚实的棉衣，再和敌人殊死较量？

影片没有交代。

但我们知道，片中呈现的一幕幕惨烈的战斗，在之后的三次战役里，在不同地点、不同程度持续地发生着。

就像梅生毅然离开八岁的女儿回到战场说的那样，只有他们这一代把仗打完了，下一代才能过上没有硝烟的生活。

我想伍万里肯定懂得了这个道理：一个伟大的战士的终极目标，是没有战争，无仗可打，无敌可杀。

到那时候，地球上类似长津湖这样的名字，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湖泊的名字，而不再是一场伤亡惨重的战役的指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