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12点,篮球场上,有个女人在等钟南山:夫妻之间,是一场相互亏欠

作者:刘娜

来源:闲时花开(ID:xsha369)

等你回家吃饭

一个人,多少有一些阅历后,知道了世事的艰难,也了解了人性的斑驳,便极其不容易被伤害和恶意打败,但特别容易被温暖和长情打动。

昨天,看新闻时,看到钟南山院士儿子钟帷德,随手拍摄的一个视频:

中午12点,楼下的篮球场上,空空荡荡地站着一个身材高大、步履蹒跚的老人。

老人缓慢又娴熟地拍打着篮球,并时不时把球投入篮中。

但,从老人时不时驻足停下,左顾右盼、不停张望的神情中,能看出她的心并不在球上,而是在等什么人。

这个老人,不是别人,就是钟帷德教授的母亲、钟南山院士的妻子、84岁的李少芬老人。

“看到她,我心里有一点点心酸。她希望每顿饭都能等我父亲回来吃。

但我父亲一般都是一点钟之后才回来吃午餐。

我觉得她比较孤独。其实很多时候是注定的,这种等候。”

钟帷德教授眼睛湿润、声音哽咽地说。

以下视频来源于
央视新闻

中午一点,打球等你回来吃饭,是钟南山院士在家的日子里,妻子李少芬不变的等候。

这种静默无言的等候,是两个年过八旬的老人,相濡以沫中形成的约定,也是时光重返60多年前时,早已埋下的伏笔。

等你8年嫁给我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用《诗经》中,这悲壮又温煦的话,来形容钟南山和李少芬已然走过一甲子的爱情,再妥帖不过。

出生于1936年的李少芬,是中国女篮首批队员,16岁进入国家队,出征世界赛场,拿下无数勋章。

1957年,谢晋导演有部电影叫《女篮五号》,片中有位漂亮的主力队员叫李少芬,就是以她为原型。

《女篮五号》

钟南山是医学世家名门之后,李少芬也生于大户人家,俩人的父母很早就相识。

后来,钟南山考入北大医学院(时称北京医学院)读书,李少芬到国家篮球队打球。

在长辈们的撮合下,两个同龄的年轻人相知相恋。

对体育,对生活,对各自事业极致的热忱,让他们紧紧连接在一起。

“那时候我们国家队很严,就是不能结婚。他(钟南山)差不多等了好多年。

他60年毕业的,就在学校留下来教书,我就在国家队继续打球,来回地在国际赛场上穿梭比赛。”

李少芬曾这样回忆和钟南山的爱情。

那时的他们

从1956年相爱,到1964年结婚,钟南山整整等了心爱的姑娘8年。

这8年的漫长等待,是木心笔下“从前的日色变得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的老爱情的特质,

也是“等待是一场虔诚的给予,因为爱,所以愿意等”的真性情的诠释。

但,良人和良缘的动人之处,恰恰在于:

等的那个人,在用真心。

被等的那个人,更懂感恩。

1966年,李少芬和队友再次夺冠后,舍弃了留在国家队担任教练的职位,义无反顾地结束了和钟南山常年异地分居的生活,回归家庭。

钟南山和李少芬

回到家庭后,李少芬并没有放弃自己的事业。

她一直坚持打球到38岁,后又任教,为篮球事业打拼到退休。

但,伴随钟南山院士工作越来越繁忙,她把生活的重心,一点点放到照顾爱人身上:

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给他制定健身计划,给他当健身教练,做好他喜欢吃的饭菜,等他归来。

时光荏苒,角色互换。

当年那个等待心爱姑娘的帅气小伙儿,成了“既有国士担当,又有战士勇猛”的国之脊梁,曾经那个在赛场上叱咤风云的美丽姑娘,也成了甘愿站在爱人身后,等他回家吃饭的老妻。

这世上,最动人的爱情,往往没有表白,也不够浪漫。

但,它贵在真诚,贵在相知相守,贵在感恩体恤,贵在愿意等候。

“闲时与你立黄昏,灶前笑问粥可温。”

这是沈复在《浮生六记》中的句子,也是千百年来中国式爱情最古老最朴素的内核:

挚爱,深爱,最爱,不过是并肩时看着同一个方向,相守时为你添衣加汤。

爱恨情仇,妄念跌宕,分明极端,都非爱情的和生活的常态,亦不会太过长久。

长久的爱,是日复一日的黄昏里,我等你的那个背影,那盏橘灯,那份柔情。

也是一顿又一顿的食蔬里,你等我的那份操劳,那份温热,那份恒久。

在相互等待中,彼此亏欠。又在角色互换中,相互圆满。

这样的爱情故事,也属于另一对夫妻——

待你红妆初上

“亲爱的爱人。

信里有一张你在科室拍的照片。你很美,穿工作服也同样。

我把这张照片放在我的桌子上,看见你用眼睛深情地凝视着我,鼓励着我,督促着我,我很喜欢。”

张定宇的妻子程琳

亲爱的爱人。

这是张定宇写给妻子程琳120多封情书,固定的开场白。

亲爱的爱人

因2020年这场新冠肺炎,被人们熟知的人民英雄、跛脚良医张定宇,看起来是个胖胖的糙汉子,其实有着细腻而有趣的灵魂。

1986年,他从同济医科大学毕业后,到武汉第四人民医院上班,认识了美丽的女护士程琳。

他喜欢她的善良温柔,她崇拜他的学历文化。

张定宇和程琳

“他特别爱学习,每天骑自行车回家吃完晚饭,又回医院学习到很晚。”

老爱情也有动人之处,尽管它不够盛大璀璨。

两个出生在汉江边的年轻人,就这样握紧了彼此温热的手。

看似木讷老实的张定宇,会在程琳生日时,骑着自行车跑到中南路唯一的花店,去买一大束鲜花。

然后,再骑车,一路芬芳地把心爱的姑娘送回家。

那时,国家提倡晚婚晚育,公职人员22岁以后才能结婚。

张定宇就等,一直等到程琳23岁,俩人才结了婚。那时,他已28岁。

后来,女儿出生,刚满3岁,张定宇报名了援外医疗队,前往非洲,一去两年。

两年里,他和程琳通了120多封情书,每一句的开头都是“亲爱的爱人”。

从语法逻辑上看,这是一个貌似有点重复的称呼。

但从人性情感上看,这又是一个唯有通过强调才能表达内心的爱称。

在那个通信尚且不发达的年代,他们以文字和书信为载体,跨越万里表达爱意,也用一种有形可触的物件,盛装下这平凡又珍贵的爱情。

写信,等信,看信,回信……

这是一个年代的爱情。

它不会赤裸裸明晃晃地袒露在手机上,所以也不会轻轻按个删除,便让一段感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张定宇和程琳的情书

“感到孤单的时候,我就把信拿出来读,一遍一遍地读。”

程琳说,张定宇不在身边的日子,她读着他的信,犹如守着他的人。

只是,多年前,是他等她嫁给他。

现如今,是她等他平安归来。

命运和姻缘,总是这样自带的轮回,让婚姻里的人们,看见这样的深意:

等待时,始终如一。被等时,方可换来一心一意。

因为,婚姻是一场因果。

待你依然如初

后来,张定宇回国,因为刻苦钻研,因为业务精湛,因为医者仁心,职务越升越高,身体也越来越差。

从2013年开始,张定宇的膝关节总是痛,要靠打玻璃酸钠才能走路。

程琳发现张定宇走路姿势有问题,拽着忙得不分昼夜的丈夫,去找专家看病。张定宇被确诊为“渐冻症”。

张定宇的病情日益严重

这种神经退行性疾病,会导致肌肉逐渐萎缩无力,直至最后因呼吸衰竭而亡。

干过护士长的程琳,在张定宇确诊后,大哭一场。

哭过后,她又擦干泪走向爱人,成为他的私人护理,照顾他的饮食起居,每隔一段时间就给他量臀围和大腿围。

医不自治。

张定宇的病情,还是迅猛地朝着最坏方向发展下去:

他的腿越来越细,脚越来越小,臀大肌凹成两个大坑,走路越来越困难。

程琳开始撒谎。

她把每次测量的结果,都往好处说,以此安慰爱人。

她也把家里所有的脚垫都收起来,生怕哪一脚没有走对,爱人就会摔倒。

她的谎言和善意,都被张定宇看在眼里。

他再忙再累,回家都要和她抢着做不需要平衡力的家务:“将来我坐在轮椅上什么也干不了的时候,就没法帮你了。”

年过五旬,相爱30年的他们,也没有什么甜言蜜语。

有的只是历经病患无常后的双手紧握,和活在当下每天的欢愉静默。

谈起程琳,张定宇落泪了

如果不是这场席卷全球的白色恐怖,他们的故事也许会被淹没在这尘世里,无人知晓。

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这爱情被人知道与否,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爱你,是我自己的事情。

我爱你,不仅仅因为你是谁,而是和你在一起后,我成了更好的自己。

我爱你,也曾亏欠于你。

但这份亏欠,让我更爱你。

英雄和偶像这样,凡人也是如此。

等到我来爱你

我曾遇见过一位老教师。

他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因为父亲的身份,被列为“黑五类”子女。

文化大革命时,他从城里被下放到农村,在那里认识了一个姑娘。

姑娘为了和他结婚,和父母断绝了关系,成为乡邻口中人人躲避不及的“不孝女”。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他们已有两个孩子。

但他心中始终怀着大学梦,她给他借书找资料,一个人照顾着两个孩子种着六亩地,支持他考上了西安交大。

他去西安读书,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小镇上租下一间门面,当起了裁缝。

她用没日没夜哒哒哒踩缝纫机挣来的钱,养活一家四口人,还不忘时时给他寄去衣物和生活费。

他读大学四年,她等了他四年。

大学里,他遇见了穿着裙子、梳着辫子、笑靥如花的女同学。因为他长得帅,也有女生给他送围巾,给他织毛衣。

他一一退了回去:“我有妻子,还有两个孩子,他们在等我回去。”

后来,他回来了,被分配到位于深山中的军工企业。

她支持他,关掉裁缝铺,带着两个孩子,跟他去了山里,以家属的身份,谋得一份临时工的工作。

他们工资微薄,公公婆婆相继生病,两个孩子需要读书。她在上班的同时,又在厂区里开了早餐铺。

每天早上4点起床,卖八宝粥,做油饼,烙菜盒,还有茶叶蛋。

再后来,他调到中学任教,孩子们都上了大学,她又跟着他在学校门口开了文具店。

每一日,她都等他下班回来,才关了店门,挽着他的胳膊一起回家。

他60岁以校长的身份退休,心想着终于可以好好陪她去看看祖国的大好河川了,她却查出癌症。

常年的积劳成疾和要强打拼,夺走了她的康健。

这一回,轮到他照顾她:

陪她手术,陪她化疗,陪她康复,给她做饭,为她读书,等她好起来。

“前半生,是她一直在等我。现在,轮到我等她,等她什么时候饿,什么时候要出门,什么时候想和我说话。”

他说。

孩子们知道他没有做过家务,也怕他太辛苦,要请保姆,他坚决不同意:

“不会我可以学呀,我要让你妈教我。”

她躺在病床上,开始教他做饭,炒菜,蒸包子,包饺子,怎么储存粮食和食物,怎么收纳衣物和杂物。

他认真得像个小学生,学得有模有样。

他趁她清醒时,开始用回忆录的形式,写下俩人这大半生的点点滴滴,从相识相爱的青春,写到垂垂老矣的生死,并给这本手写的小册子,起名为《和你在一起的日子》。

“在遇到她以前我不怕死,不惧远行,也不曾忧虑悠长岁月,现在却从未如此真切过地思虑起将来。”

这是《平如美棠》中,饶平如先生写给爱妻美棠的话,也是老教师内心的写照。

爱到深处,是恐慌。

因为生死无常,弥补不及。

但恐慌之后,是深爱。

因为惟爱恒久,惟爱治愈。

我爱你在每一天里

这位老教师,曾给我说过一句话,我记了很多年,又把它说给很多咨询情感问题的年轻人听:

“夫妻之间,是一场相互亏欠。所以报恩,要趁早。”

这句话,也我想起,这些年听过的千百个的婚恋故事。

故事中的很多年轻夫妻,在争吵和猜忌、索取和控制、背叛和报复中,大都活得不幸福。

他们中极小一部分人,选择了离婚,孤独终老,或再组家庭。他们中绝大多数,选择了继续过下去。

只是,争吵仍在继续,打骂仍在上演,伤害还在进行,仇恨从未熄灭。

听完他们的故事,我常常也会给他们讲一讲我听过的那些老爱情:

那些年轻时等待守望的故事,那些病榻上双手相握的故事,那些老屋前默默相伴的故事。

我不清楚,那些互相伤害、仍在决斗的年轻夫妻,是否从那些已经老去、相互陪伴的老爱情里,得到药方和治愈。

我想,一些认识,需要放到生命的长河里去沉淀,才能在阅历的馈赠中,被重新理解。

年轻的时候,是爱憎分明,是鲜衣怒马,是手起刀落的利索,是你强我弱的较量,是黑白对错的争执。

但岁月的大手,会抚慰我们的伤口,会擦亮我们的眼睛,会磨平我们的戾气,也会赠予我们善意和慈悲。

年龄越大,越懂得:

夫妻之间,是一场场角色互换,也是一场场相互亏欠;

是一次次守望等待,也是一次次相互成全;

是一回回携手闯关,也是一回回因果重现;

是此时此刻的理解看见,是此生此世的修行缠绵。

这是老爱情的深意,也是良姻缘的秘密。

愿今天的文字,能治愈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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