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拉克尔诗选

作者：孙周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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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格奥尔格·特拉克尔(Georg Trakl，1887—1914)，奥地利著名诗人，出生于萨尔茨堡的一个商人家庭。自幼家庭生活不幸，中学时代起陷入与妹妹格蕾特的恋情中。18岁开始接触毒品。曾在维也纳攻读药理学，获硕士学位。1904年起开始写诗，但一直得不到应有的承认。生前仅出版《诗作》一册(1913)。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特拉克尔作为药剂师入伍，在军中心生绝望而企图自戕，后入精神病院，同年11月3日因服用过量可卡因而去世(疑为自杀)，年仅27岁。翌年出版代表作《梦中的塞巴蒂安》。身后声名鹤起，1917年出版全集。特拉克尔诗风奇特，晦涩而神秘，阴郁而沉重，富有冷峻的孤寂之美和深邃的死亡感，被视为德国表现主义的杰出代表，对二十世纪德语诗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这里十首诗选自特拉克尔：《著作、草稿、书信》(Werke，Entwurfe，Briefe)，斯图加特1971年版，以创作时间顺序排列。
　　
　　精灵之歌
　　
　　图画，罕见的刺绣
　　描出一个随风飘动的花坛。
　　上帝的蓝色气息
　　快乐地吹进花园大厅。
　　一个十字架
　　耸立在荒芜的葡萄藤上。
　　
　　听听村庄里的欢声笑语，
　　园丁在围墙旁刈草，
　　传来一阵轻柔的管风琴声，
　　混和着音调和金色光芒，
　　那音调和光芒。
　　爱情祝祷面包和美酒。
　　
　　少女们也姗姗而来，
　　雄鸡作最后的啼叫。
　　腐朽的栅栏轻轻动摇，
　　还有玫瑰花环和圆舞，
　　那玫瑰圆舞
　　圣母玛利亚圣洁而华美。
　　
　　古老的岩石旁有个乞丐
　　
　　仿佛已在祈祷中死去，
　　牧人款款地离开山丘，
　　树林中有一位天使在歌唱
　　树林近处
　　孩子们已进入梦乡。
　　
　　明朗的春天
　　
　　一
　　
　　小溪流过黄色的休耕地，
　　去年的枯苇还在溪畔摇曳。
　　美妙的乐声掠过苍茫大地，
　　从温暖废墟吹来一阵微风。
　　
　　柳树旁边，风中少女婀娜多姿，
　　有一位战士梦幻一般吟唱悲歌。
　　一片草地嗖嗖作响，杂乱而萧索，
　　一个小孩孑然伫立，苍白而柔和。
　　
　　在那里，桦树和黑色的灌木林，
　　也在烟雾中飘动，消散了昔日形容。
　　明亮绿茵欣欣向荣，其他却在腐烂，
　　青蛙们纷纷潜入青葱丛中。
　　
　　二
　　
　　我忠诚地爱你，壮实的洗衣妇。
　　天空洪流依然担当着金色重负。
　　一条小鱼一闪而过，渐渐消失；
　　一副苍白的面貌在桤木林中流逝。
　　
　　花园里钟声悠扬而轻柔
　　一只小鸟发疯一般欢歌。
　　温柔的种子轻轻膨胀，欣喜若狂，
　　勤劳的蜜蜂还在为采集忙碌。
　　
　　亲爱的，去看那疲惫的劳动者
　　一道温暖的光照进他的小屋。
　　森林涌入黄昏，冰冷而苍白，
　　花蕾快活地绽放，时而进裂出声。
　　
　　三
　　
　　但一切生成者显得如此病弱!
　　一种狂热的气息环绕村庄；
　　树枝间却闪现着一个温柔的精灵
　　敞开幽幽的恐怕心情。
　　
　　一股旺盛的血流缓缓消退，
　　而末出生者在休养生息。
　　恋人们向情人展开花容，
　　他们甜蜜的气息彻夜流淌。
　　
　　活着是如此痛苦的善和真；
　　一块古老的石头轻柔地触摸着你
　　真的!我将永远把你们伴随。
　　哦，嘴!颤抖着透过白杨树的嘴。
　　
　　忧 郁
　　
　　世界灾难在午后一闪而过。
　　木屋很快消失在花园中，一片栗色和荒芜。
　　在烧焦的废墟里火星飞舞，
　　两个梦中人晃晃悠悠地回家，空虚而模糊。
　　
　　枯萎的草地上，一个小孩在玩耍，
　　他的眼睛黑亮又圆滑。
　　灌木丛中滴下金色露珠，混浊而黯淡
　　一个老人悲哀地在风中打转。
　　
　　又到黄昏，土星在我头顶
　　无声地操纵着一种悲惨的命运。
　　一只狗远远地躲开，
　　一棵黑树摇曳在上帝的天空，落叶纷纷。
　　
　　一条小鱼迅速滑过小溪；
　　死去朋友的手轻轻地触摸，
　　温情地捋平额头和衣服。
　　一道光线唤醒室内的幽灵。
　　
　　冬 夜
　　
　　雪花在窗外轻轻拂扬，
　　晚祷的钟声悠悠鸣响，
　　屋子已准备完好
　　餐桌上为众人摆下了盛筵。
　　
　　只有少量漫游者，
　　从幽暗路径走向大门。
　　金光闪烁的恩惠之树
　　吮吸着大地上的寒露。
　　
　　漫游者静静地跨进；
　　痛苦已把门槛化成石头。
　　在清澄光华的照映下
　　是桌上的面包和美酒。
　　
　　秋 魂
　　
　　猎人的哨子和血腥的狂吠；
　　在十字架和棕色山丘背后
　　池塘水面渐渐令人目眩，
　　苍鹰的啼叫尖锐而响亮。
　　
　　秋收后的田野和小路上
　　一种黑色沉默戚戚可忧；
　　树枝间的天空多么圣洁；
　　惟有小溪在流淌，宁静而滞缓。
　　
　　鱼和兽倏忽游动。
　　蓝色的灵魂，灰暗的漫游
　　很快使我们与爱人，与他人分离。
　　黄昏变换着意义和形象。
　　
　　完善生活的面包和美酒，
　　上帝呵，人把一切投入你温柔的双手
　　那灰暗的终结，
　　所有的罪过和红色的苦难。
　　
　　致一个早逝者
　　
　　哦，黑色的天使，从树林深处轻轻走来的黑色
　　 天使，
　　正是黄昏时分，我们这些温柔的游伴，
　　在青蓝色的井泉旁边。
　　我们的脚步从容不迫，棕色的冷漠秋天中圆
　　 圆的眼睛，
　　哦，灿烂群星的紫色甜蜜。
　　
　　但那人走下僧山的石阶，
　　面露蓝色的微笑，奇怪地
　　被裹入他那更宁静的童年中死去；
　　花园里留下了朋友的银色面容，
　　在落叶或古老的石头中倾听。
　　
　　灵魂歌唱死亡，歌唱肉体的绿色腐朽，
　　那就是林涛的澎湃，
　　野兽的厉声哀鸣。
　　在朦胧钟楼里不断传来黄昏的蓝色钟声。
　　
　　时辰到了，那人看到紫红太阳中的阴影，
　　光秃秃的树杈中朽物的阴影；
　　暮色降临，苍茫围墙旁乌鸫在啼唱，
　　早逝者的灵魂静静地出现在房间中。
　　
　　哦，鲜血，从歌唱者喉管中流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