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当作“生育工具”的女精神病患者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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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共2769 字 ， 阅读需 8 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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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3日，媒体报道了一则新闻：
湖南永州一个几个月大的女婴被发现，当时这个孩子已瘦成皮包骨头，身处的环境不仅蚊虫苍蝇乱飞，更是和流浪狗一起居住。而女婴平时就靠着吃泔水来维持生存，令人痛心。
在媒体的深挖下，女婴的身世也被揭开。孩子的父亲今年59岁，有一个患精神病的妻子，家里两个孩子，大女儿5岁，女婴则是今年7月份出生的。
通过镜头，我们可以发现女婴的家庭可以用一贫如洗来形容。与其说女婴被虐待，倒不如说被遗弃更为贴切。
后来，相关部门给这个家庭送去了各种补贴，并对女婴进行了健康检查。
到这里，一切看起来本该“圆满”了。但我并没有松一口气，反倒觉得只剩悲哀。
年近花甲的父亲，精神病母亲，窘迫的家庭，被生下来却又遗弃的女孩...有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年前，“方洋洋案”历历在目，同样是家境不好娶了智力障碍的女方，最终方洋洋遭男方家长期虐待凄惨死去，死后方洋洋又被配了阴魂。
彼时，这起案件被曝光时舆论哗然。但一个方洋洋的离去并不能改变什么，精神和智力障碍女性被当作“生育工具”的悲哀，以及“繁殖癌”思想作祟下的无奈与人伦真实，依然还在发生。
01
2019年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还有四天就要过年了，方洋洋刚刚过完22岁生日，而她的生命也永远定格在了22岁那天。
45岁那年，父亲娶了一个精神病女子，两年后方洋洋出生。方洋洋不知道，此一去便历经了世间的万般疾苦，或许下辈子她再也不想来这人间走一趟了。
19岁那年，当别人还在读书时，在仅仅见面两次的情况下，方洋洋被嫁到了张家。
一朝嫁作他人妇，从此失去自由身。
方洋洋不知道，新婚时自己脸上洋溢的笑容就像那昙花一般，只是一现就再也没有了。
对于张家来说，娶这个智力有点不正常的媳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传宗接代。
但接连受孕失败的方洋洋打破了这种“希冀”，张家人便将所有的怒火对准了这个昔日“宠爱有加”的儿媳。
此后，方家便失去了与方洋洋的联络，方洋洋到底是外出打工还是被软禁，没人知道。
2018年9月，方父去世。去世前，方父终还是未能如愿再见方洋洋一眼。
后来的日子里，张家人渴望传宗接代的愿望有多强烈，对方洋洋的狠就有决绝。
抽耳光、棍子打头、冬天光脚在院子里罚站...这些都是家常便饭。张家人已经记不得方洋洋被打过多少次了，因为被打的次数太多，方洋洋身上的旧伤疤未愈，新伤疤又来了。
从初为人妻时的160斤，到最后的几十斤，我们不敢想象方洋洋在这其中受了多少屈辱与责骂。
2019年1月31日，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天，当时已经瘦骨嶙峋的方洋洋经历了整整10个小时的折磨。
4次殴打、1次拽翻在地、1次罚站、1次饿饭...下午六点半，方洋洋在睡梦中结束了自己被嫌弃的一生。
02
悲剧不止一次出现过，但那又怎样？
一次次前车之鉴依然阻止不了精神和智力障碍女性沦为“生育工具”的无奈，就算一切与她们本人意愿无关。
2018年，江西台都。
在媒人介绍下，男子周某娶了一位智力障碍妻子王某。
对于婆家人来说，精神上的问题没事，只要能生下一儿半女一切都好说。
结婚仅42天后，周某一家便发现王某没有生育能力。
就这样，王某像商品一样被婆家“退单”。而王某的父母，默认了这种交易方式：女儿因无法生育，被折算为“廉价商品”扣除部分“手续费”后退还了彩礼金。
2016年，山东聊城。
一女性被相关部门解救，之所以说是解救，是因为该女子被发现时已经在一间小黑屋内锁了整整两年。
屋内臭气熏天，女子的吃喝拉撒全部在里面解决，全身赤裸没有穿衣服。
后来经过证实，这名女子存在精神障碍。更可恨的是，据女子的“丈夫”说，这是他两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生孩子。没有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也没有婚姻存续，但女子被发现时，已经为该男子生下了一名女婴。
今年3月，一位身材矮小面容稚嫩的女孩，与一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的婚礼视频传遍网络。
随后相关细节被披露：
女孩20岁，智力和精神存在障碍；男人55岁，因为贫穷一直未婚。在双方商议后，二人简单举办了婚礼。由于女孩没有民事行为能力，二人并没有领证。
按照女孩父亲和男方的说法是，双方对这桩婚事都满意。
可真的就满意吗？男方这边确实没有异议，我们反过头来再看女方。“婚礼”当天女孩一边发出尖利刺耳的哭声一边怪叫，可能女孩根本不知道眼前的一切意味着什么。
这场所谓的婚姻到底有没有违背女孩的意愿？男方之所以如此“大度”到底是不是为了传宗接代？违背女孩本人意愿后所发生的关系到底又算什么？
没人能准确回答。
03
这是2010年的数据，当时我国共有残疾人口约8502万人。其中，智力障碍约568万人，多重伴有智力障碍约430万人。
这在我们看来不过是一个患病人群的数字，但在这些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鲜活却又一生悲惨的生命。
智力障碍也好，精神病也罢，对于这些人而言，她们的一生都活在被接受中。她们只能接受别人的安排，别人的操控，不管眼前发生什么，对于她们而言都是无意识的。
因为缺乏自主意识，没有性意识，这类女性会被抛弃、被侵犯，甚至像上面的案例一样被当作商品贩卖。
她们可能刚刚成年，甚至没有成年，就被家人以“获得更好的生活”为由，“嫁给”了某个与自己年龄不相符的男人家。男方家往往没有过多要求，美其名曰“包容、理解”，实则只是把她当成了传宗接代的生育工具。
她们可能在某天因为家人一个“失误”，被谁谁谁捡到了，正好隔壁有个老光棍，于是她就这样成了某个人甚至多个男人的“妻子”。
是的，病痛的折磨可能会让一个家庭苦不堪言。甚至有人散尽家财，却还是未能治愈。
而在这种情况下，光棍从此有了娃，智障从此有了家。
可然后呢？这样真的就是所谓的“双赢”吗？
一旦出现了无法生育的情况，这些曾经被他们“捧在手掌心”的女性们又该是怎样的下场？
“养只母猪还知道下崽，买个傻女人回来不能生孩子我要她干什么？”
你在痛恨这是人说出来的话？但现实就是这样残酷！
在发现自己买回来的精神病“妻子”无法生育后，他先后将“妻子”转卖3次...
这是一个单独的悲剧，却也是方洋洋、王某...和无数精神障碍、智力障碍女性随时都可能面对的困境。
04
写到这里，我很自责、很懊恼，甚至是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因为我写了这么多，我发现我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是，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并不是靠某个家庭，靠能不能结婚，能不能生育。
对于弱势和特殊人群的关爱与人文关怀，才是一个社会文明的标志。
很显然现在并不够。
我们希望的是，她们不再被当作一个照料者的角色来看待，应该被当作一个独立而鲜活的个体，一个人来对待。
说能力，她们没有。那我更希望的是，能强调她们的权利。
生而为人，她们并不觉得抱歉，但她们有做人的权利。
可能你觉得我洋洋洒洒写下这些字时毫无意义，那我想告诉你，它的意义就是告诉每一个人在这个世界我们不知道的角落里，还有这样一个群体存在。
或许我们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甚至我们自己都过不好眼前的生活。但是只要这样宣传下去，改变总会发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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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r.X-
一个医学博士、外科医生和三娃奶爸
《学会看病》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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